大理府地处滇州西部。
北面是姚州府,南面是永昌府,东面是楚雄府。
再往东是弥州。
弥州东边是味州,南面是宁州。
除了弥州是滇州首邑,姚州,大理,永昌,楚雄,味州,宁州,合称北六府。
南面则是濮州府,红州府,合称南二州,与象国相邻。
北六府各置一卫所,共计六卫,军队全部驻扎在各蛮族和各府城之间的交界区域。
白蛮十七部,大部分与汉人融合已久,相对融洽,乌蛮三十六部一直很团结,不服官府管辖。
当初沐氏镇守滇州时,封了许多大吐司,大土目,除了赋税,其他由其自治,所以还相对安定。
卫氏来了之后,剥夺了土司、土目的头衔,还时常带弥州驻军进入乌蛮领地,说是震慑梦国。
引得乌蛮部很是反感。
双方时常爆发冲突。
如今的味州卫指挥使曲岩,出身乌蛮夜苴部,本是镇南王马夫,后来被镇南王提携,得以从军,再后来成为边军将领。可谓在军中资历深厚,又与乌蛮说得上话。
卫世忠原本让他驻扎在楚雄,让卫擒豹驻扎在味州,是为了向西连接大理,向东方便出兵,以震慑乌蛮诸部和梦国蚩尤一族。
六年前,乌蛮叛乱之后,卫世忠为了安抚乌蛮,卫世忠将楚雄卫和味州卫调换驻地。
于是曲岩才带部移驻味州。
曲岩表面服从卫氏,心中一直感念沐氏之恩,但他处事极为冷静,知道凭自己无力救下卫氏,便不露声色,还早早对卫世忠表了忠心。
他只盼着沐氏有人生还,后来得知沐恩没死,大感欣慰。
他也没想过别的什么,更别提造反。
不过几年来,与杨莫罗打交道多了,又想起自己本是乌蛮出身,跟随汉人这么多年,何曾快活几日。
杨莫罗还说,他若不为部族奉献,死后难以被巫神接引,不被祖灵接纳。
曲岩听了,虽然装作无事,奈何心中早就有了忌惮。
天长日久之下,他终于被杨莫罗说服,与乌蛮站在同一阵营。
杨莫罗早就与其通气,让他等待时机,并对他说了,沐恩已经到了滇州,并制订了夺取滇州的计划。
曲岩立刻表示,愿意加入。
沐恩第一个就是找的他。
九月底的深夜。
一道灵气稍稍潜入味州卫军营,绕过守卫和巡逻士兵,进入曲岩的大帐。
曲岩没有睡,借着帐外透进来的微弱火光,他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轮廓样貌与镇南王如此相似。
曲岩立刻跪地,传音道:“小王子!”
沐恩扶起他,回了一声道:“曲将军不必多礼。”
曲岩:“我对不起王爷。”
沐恩:“与你无关,太平无道,如今到了他们还债的时候。”
曲岩:“小王子要怎么做?”
沐恩:“你的部下,对你可还忠心?”
曲岩:“有几个将官是卫世忠安插的,其他将官和手下兵士,都如我的亲兄弟。”
沐恩:“我会在十月十五前后起兵,到时候你按兵不动,待乌蛮勇士通过,包围弥州城,你便尾随而至,伺机而动,到时候我会给你指令。”
曲岩:“属下听令。”
沐恩:“此事机密,不可泄露。”
曲岩:“放心,到了关键时刻,我会诛杀卫氏安插的将官。”
沐恩:“宁州卫于溪你可相熟?”
曲岩:“当初在边军任职时,我曾救过他的性命。”
沐恩道:“他可愿意为我所用?”
曲岩:“他驻地与边军相接,时常受其欺压,他的儿媳还被边军将领亲属凌辱,若非我写信劝解,早就反了。”
沐恩:“你可设法通知他,我们的计划,切记,此次起兵,以复兴炎国为名。”
曲岩:“可有炎国皇室后裔?”
沐恩:“洪熹帝长孙风长生。”
曲岩大喜:“属下领命。”
沐恩点点头,随后告辞离去。
后来曲岩写了书信,心中藏了暗语,派人送至于溪处。
于溪看后,当即表示听从调遣。
如此两个卫所军已经被沐恩掌握。
大理卫和楚雄卫握在卫擒虎、卫擒豹手中,两位副指挥使白朔、楚捷每日待在军中。
所以沐恩先从姚州卫指挥使姚拱和永昌卫指挥使鲍山下手。
九月中旬的某日。
姚拱正在帐中歇息,忽然一道灵气进入帐中。
姚拱惊醒,坐起身来,一把长剑已经抵在他的咽喉。
姚拱大气也不敢喘。
沐恩对他传音道:“本自江海人。”
姚拱蓦地一惊,随后传音回道:“忠义感君子。”
长剑挪开。
姚拱下拜:“江海阁,姚拱,拜见尊驾。”
沐恩:“清风书院,沐恩。”
姚拱:“见过小王子。”
说罢叩首。
沐恩将其扶起。
姚拱此人,云馆儒将出身,与死在净衣司大牢的东州按察使吕嘉乃是表兄弟。
他本是儒门安插在边军中的棋子。
孔孟二府不知,虞夫子在暗中设立江海阁,专门吸纳不满儒门的云馆儒生加入,以复兴炎国为己任,探听消息,阴谋破坏等等。
吕嘉就是激化龙氏和孔孟二府矛盾的关键人物,他不惜被龙钰大卸八块,也未透露幕后主使,只在无意间加深龙氏对孔孟二府的不满,可称大义。
凡入江海阁者,视死如归,百折不挠。
沐恩相信虞夫子的眼光。
所以未经中间人,直接来找姚拱。
沐恩将计划透露给姚拱。
姚拱当即也表示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沐恩:“鲍山你可相熟?”
姚拱:“鲍山乃我儿女亲家,又曾一同在边军任职。”
沐恩:“他可愿意为我所用?”
姚拱:“他生性谨慎保守,恐怕需要些手段。”
沐恩:“你有什么计策?”
姚拱:“鲍山爱财,可让高启林送千两黄金与他,再透漏给卫世靖,就说有三千两黄金。卫世靖亦爱财,且看轻卫所军将领,必然过去索要,鲍山胆小,不敢分辩,不得已用自己钱财补上差数。如此一来,鲍山记恨卫氏,我再游说,必定成功。”
沐恩:“钱财好说,姑且一试。”
姚拱:“定会成功。”
沐恩:“大理卫和楚雄卫,如何策反?”
姚拱:“两卫被卫擒虎,卫擒豹控制,不过副指挥使白朔和楚捷曾是我的属下,我可设法策反。”
沐恩:“须保证万无一失。”
姚拱:“他们二人及其嫡系无碍,就是两卫中有近半数新兵都只认卫氏,起兵时,恐怕要生大乱,不敢保证有多少兵力可以生还。”
沐恩:“大乱即可,围困弥州不计他们兵力。”
姚拱:“大计可成。”
随后沐恩离去。
几日后,高启林果真派人送钱给鲍山。
鲍山欣然收下。
次日,大理城,有一白蛮男子同朋友在酒馆饮酒,吹牛说自己也摸过千两黄金。
朋友听了就让他说说。
那人便道自己是帮白蛮盟主送钱去永昌卫大营,足足三千两黄金。
朋友连忙按住他的嘴巴,拉着他出了酒馆。
邻座有一男子,乃是卫世靖手下密探,听到此话,便上了心,追出酒馆,跟了两条街,忽然跟丢。
密探回总兵府报给卫世靖。
卫世靖当即带着手下赶赴永昌卫。
鲍山见了卫世靖,施礼唤道:“见过总兵大人。”
卫世靖坐在堂上,怒道:“鲍山,我听闻高启林差人给你送了三千两黄金,可有此事?”
鲍山大骇,跪地叩头:“确有此事,确有此事。”
口中如此说着,心中早就盘算,这卫世靖如何得知?难道在我身旁安插了奸细?可为何说是三千两?难道是故意敲诈?
卫世靖道:“你可知罪?”
鲍山道:“末将领罪,高启林送钱来,只说请我约束部下,不要骚扰其部族百姓,并无他意,金子一分未动,我本想送至总兵府,请总兵大人定夺,谁知大人先来,末将即刻派人取来。”
卫世靖语气缓和道:“既然如此,可免去你受贿之罪,也不必通报侯爷,我且将赃款收走,待我查明一切,再作处置,你起来吧,去取金子。”
鲍山道:“谢总兵大人。”
说着起身,一边擦着冷汗,一边赶去别帐,将那一千两黄金取出,又从之前收受的贿赂中挑出黄金,数目不够,又命手下将官去凑,花了两刻钟终于凑够数目,送至大帐,交给卫世靖。
卫世靖看过黄金,冷笑道:“我看你规矩,对你还算信任,不想你竟敢骗我。”
鲍山吓得跪地大呼:“冤枉啊!”
卫世靖道:“你说金子一分未动,这金子形制怎么有一样的有不一样的。”
鲍山道:“高启林送来时就是如此,末将不敢欺瞒。”
卫世靖看了鲍山好一会,才道:“带我查明,若有假话,看我不砍了你的脑袋。”
鲍山浑身发抖道:“末将不敢。”
卫世靖道:“我看你胆子越来越大,有什么不敢。”
鲍山道:“末将胆小,着实不敢。”
卫世靖道:“不敢最好。“”
说罢命人收了黄金,心满意足地出了大帐。。
帐外两侧站满将官,他们都曾是沐氏旧部,本就不满卫氏,所以脸上都带着些许怨愤。
卫世靖挥舞马鞭,冲着将官们的脸一人来了一鞭子。
将官们脸上立刻留下一个血印子。
卫世靖对鲍山道:“好好管管你的人。”
随后上马离去。
卫世靖离去后,鲍山和将官们来到大帐,无不抱怨道:“这半年得的好处,全被他收了去。”
鲍山更是烦心,对众人道:“都怪我好心,说要分给你们一些,哪个孙子嘴不严漏出风去”
将官们分辩:“谁跟金子有仇,再说才过去一日,不够消息打个来回,定然是从高启林那漏出去的。”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上边欺人太甚,兄弟们的军饷总被克扣,还许边军吃空饷不许卫所军吃空饷,把人不当人看。”
“就是,边军跟象国每年打不上仗,死不了半个人,还每年向朝廷论功请赏,一跟蛮人打仗就是卫所军上,好处全让上边拿去,咱们得个零碎,他也看得见。”
“就是,就是。”
一众将官越说越气。
鲍山听着有些过分,便道:“你们说怎么办?谁有气谁去抢回来,别在我这里说,你们的钱我想办法还给你们就是,都滚都滚。”
将官们见鲍山动怒,当即悻悻离去。
当夜鲍山思来想去,辗转难眠,终归是心疼那些金子,更害怕卫世靖查明一切,砍了他的脑袋。
他一遍遍地想着这些年被卫世靖欺压敲诈的种种,又想起当年镇南王对他多么宽容,心中十分难受。
终于捱到天明,有兵士送来一封信件。
他打开一看,不过寻常信件,又按照当初沐氏定的那套暗语解读,当即吓出冷汗。
他拿着信件仿佛拿着一块火炭,只觉得烫手。
他将信件烧了,去到帐外。
踱步到校场,看到将官们在比赛射箭。
走到近处,才发现箭靶上被贴了一块布,布上写着一块大大的“卫”字。
将官们一遍遍地拉弓,射箭,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箭靶上。
见鲍山来到,将官们也不打招呼,继续用力射箭。
鲍山在旁看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他把几个主要将官叫入大帐,低声说了一切。
将官们当即表示,愿一同起兵举事。
如此这般,又两个卫所军被策反。
十月初六。
沐恩将行动计划和日期告知杨莫罗。
十月初七。
沐恩找到曲岩,姚州卫和永昌卫已经加入,告知行动计划和日期,并命他通知于溪。
曲岩欣然同意。
十月初八。
沐恩找到段佑年,告知行动计划和日期。
段佑年当即开始安排。
十月初九。
沐恩找到高启林。
告知行动计划和日期。
十月初十。
沐恩找到姚拱。
告知行动计划和日期。
姚拱问道:“蛮人是否可信?”
沐恩道:“不可信。”
姚拱道:“那为何与他们合作?”
沐恩道:“我和二师兄已经想好对策,到时候我们会作为主将,只要你们令行禁止,可以保证卫所军伤亡不大,而蛮人与边军则会两败俱伤。”
姚拱释然道:“有小王子和萧先生在,属下再无疑虑。”
沐恩道:“白朔和楚捷那里可还顺利?”
姚拱道:“他们一直在军营,卫擒虎和卫擒豹也在,消息不好传递,我将消息刺在茶叶上,给他们四人一人送了一罐。
卫擒虎和卫擒豹不会疑虑。
白朔和楚捷知道我有密信在茶叶上,所以不会拿来待客,他们自己泡了茶,看到茶叶上的密信,看过之后便会吃下茶叶,神不知,鬼不觉。”
沐恩听了,有些佩服姚拱的缜密。
于是道:“有姚将军在,大事可成。”
姚拱道:“为复兴大炎,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