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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发完短信,门口就传来一阵咳嗽声。高斌紧张的看看薛梅,没什么反应,才急忙走出屋,来到大门口。门外站着一个长者,五官干瘪的厉害,眉头上有了深深的皱纹,下巴留着灰白的半尺多长的胡子,身上穿了一件半旧的中山装,脚上是一双阿迪模样运动鞋,高斌仔细拼了鞋上那几个字母,少了一个d。

见高斌打量自己,来者不自然的又咳嗽了一声,“高斌,上午的广播听了么?”

高斌点点头。

“老刘头也不容易,这辈子无儿无女,本来低保户的指标给他也应当,可你家也困难,要不是看你们还小,村里本家也。。。”李队长叹了一口气,“村里对你们也算照顾了,现在老刘家走了,下午火化,你有空过去一趟,帮帮忙。”高斌想到薛梅,微微感到为难,“李叔,我怎么听说,老刘头还有表亲在小王庄,离咱们这也不远。。。。”“你管这么多干啥?”李队长明显没了好脾气,“是有个外甥女,可听说前年得了毛病,没了,那家也新娶了媳妇,上午我派人去给送信,人家连门都没让进。”李队长当了大半辈子的队长,主持的红白事不计其数,头一回遇到这么窝囊的,自己年纪也大了,精力跟不上,要生气更生不起,只好叹了一口气,“就算有也白搭,快出五服的表亲,还是女娃,管什么用。顶多哭灵的时候走前头。张罗事,哼。。。”李队长话头一转,再次强调“抓紧过去啊,勤快点,还有这次火化的钱村里出,大家有随的礼,可以管顿饭,菜汤加馍馍,李队长说着已经开始走了,“可别跟他们一样耍滑头。”

高斌只好应下。

村里的白事,各有各家的应法,可还需要一个总指挥。李队长就是这个总指挥。从年轻开始因为识些字,又有力气,就当上了生产队队长。60年代,公社里挖河修渠,各村都要出人,2个多月,一个人一天就给个2两不到的地瓜掺着高粱面的团子,缺油少盐,很多人腿肿的连裤子都脱不下来,他带23个壮劳力过去,挖完河,他又把人齐整整的都带回来了,整个公社只有他们村没有少人。因此,公社解散后,大伙又推选他当了小队队长。一晃几十年过去,挖河的老伙计们也陆陆续续走了,到现在只剩自己还给操持他们的后事。老队长突然生出一些悲凉感。自己已经不年轻了,现在守着这些后生,如果自己走了,谁能料理好自己的后事?李队长看看天,阴沉的厉害,怕又是要下雪了,不然干瘪的眼眶里怎么突然有些湿呢。

人啊,等活明白了也就到头了,连找补的机会都不给。

高斌去了邻居家,拜托给听着点声,照应一点。邻居答应后,高斌急忙去了刘老头家。灵棚已经搭了,可里面连个哭灵的都没有。十几个像高斌一样的年轻人聚到一起抽着烟闲聊着,1个50多岁的大妈看不过去,丢给他们一块孝布,那些年轻人明显不情愿,“婶子哎,我们可不一个姓,带什么孝啊。”“队长说了,没个戴孝的不像样,你们这些年轻点的都得戴上。”大妈面无表情的解释道。

“咱们队长是不是老糊涂了,还兴这规矩,俺妈正家里病着呢,这多不吉利啊。”一个精瘦的年轻人叼着烟继续抵抗。

“反了天了,还队长,按岁数,比你太爷爷都够了。”大妈恨铁不成钢的撅了那群年轻人一眼,“当年你爷爷他们跟着队长去挖河,饭量大,吃不饱,饿的掉眼泪,是老刘头把自己的团子掰了一块给你爷爷,这事你们不知道?你们家里没告诉你们吗?咱们不能丧良心啊。”大妈边骂边去压水井边压水,“挖河那会,刘老头可没少给咱们几家帮衬,这回子还有脸嘻嘻哈哈。都不知道骚得慌。”许是被大妈的大嗓门镇住了,那些人没再嬉皮笑脸的,可也没动,只站在一旁。一个年长的大爷闻声走过来,“他婶子,你血压高,别动气,我来收拾这帮兔崽子。”大爷颇有气势的用手一指,“你们几个,去锅台上干活去,长坤家给的白菜,你们一会洗出来,切了。你们几个去收拾收拾院子,把这些柴火送去锅台上,一会烧水。”几个小伙子终于悻悻走开,大爷又指了指高斌,“你,去屋里收拾一下子,有像样的衣裳,一会给老刘家带上。”

高斌一脸为难的进了屋,房间是小2间,外面是石头垒砌起来的,里面用掺了稻草的泥巴糊了墙,墙很厚,所以屋里竟然比外面暖和不少。对着屋门的墙上,有一个壁龛,老式的房子都这样,主要放祖宗神位,屋顶是木头的梁头和檩条,梁头上黑乎乎的,挂着一个铁钩,挂着一个竹编的篮子。

听说前天下雪,还有人看到刘老头出来扫雪,雪不大,大伙扫完也就回去了,没在意刘老头一直扫到了中午,从自己院子一直扫到大街上,扫了几乎100多米的路。有人还开玩笑,老刘头,你这么大岁数还给村里做好事呢,刘老头也不说话,只是笑笑就扛着扫帚回了家,然后刘老头就坐到大门口的石头上,看着这条大街。刚下了雪,大街上哪有什么人,可刘老头就这么津津有味的看了一下午。

天快黑了,刘老头才返回院子里,给自己养的兔子添了料。他看着兔子吃着玉米面,又伸手摸了摸兔子的大耳朵。兔子丝毫不介意主人的打扰,专心的吃着。老刘头突然觉着自己手有些脏了,就想打一盆水洗洗手。缸里的水已经不多了,里面还结了冰,老刘头铲了薄冰,舀出一瓢水,仔细洗了手,竟然也不觉得有多凉。老刘头干脆把脸也洗了,然后才进了屋子。

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生命走到尽头,无论贫穷富贵,终究都是一种解脱,不需遗憾。

高斌收拾了好一会,也没找到像样点的衣服,看床上有个木头的柜子,高斌刚要去打开,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个声音,“奶奶呀,这是什么东西,不会是什么宝贝吧。”高斌听着也出来屋子,只见一个带着帽子的年轻人,手里举着一个铁盒子,旁边已经围了一群小年轻。一个说道,“大头,这看着怎么像是炸药啊。”“什么,炸药?。。”戴帽子的小伙子立马想仍出去,却被一个声音喝住,“别动,你给老子端住了。”还是那个年长的大爷走了过来,声音稳如洪钟,看了一眼铁盒里的东西,“是炸药,不过不用怕,年头太长了,也受潮了,出不了声了。”“大爷,您老看准了,那我可放。。放。。下了,我。。。我就是从柴火垛里找,别的。。。我可什么什么。。。都没动。”举着盒子的年轻人手控制不住的开始抖起来,围着的年轻人也纷纷避让开。老者干脆接过铁盒子,“错不了,是以前用过的东西,捻子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