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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杜甫

昂——!

巨象扬起长鼻,怒鸣着、将长牙一挑,正挑中一匹战马的脖颈,霎时间鲜红血液喷涌如泉!那马儿四蹄一软,直接被大象连人带马掀倒在地。

骑手被马身压住大腿,正疼痛呼叫,忽然头顶黑影一罩,却是那盆大的象足踏了下来!

“啊————”

他妈的!谁说这畜生胆小来着!

德米特里双眼圆瞪看着这残酷一幕,心中怒火高涨。

这位王者已经不复之前紫衣紫甲的鲜明形象,满脸都是灰尘和血污,胸甲上遍布灰白色蛛网般的裂纹,连马都换了一匹。

而他的军队所处的形势也已经完全倒转,前面有大象和战车封堵,背后是追上来的无数敌骑,他已经从以少打多大追击战变成了被优势兵力两面包围!

骑兵和骑兵打尚且有来有回,去冲撞那些庞然巨兽则是根本就像撞山一样,偶然有几骑从战象队列上稍纵即逝的空隙中冲过,却又很快被追上来的镰刀战车截杀。

偏偏他忧心主战场,还得一门心思往这铁壁一般的象队上撞!

我不该追这么远,中了塞琉古的计了!

正当他懊悔间,“德米特留斯王!”一个同样狼狈不堪的伙友纵马跑来,“找到领头象了!”

“在哪!”

顺着伙友指出的手臂,德米特里看到一列披着花里胡哨战甲的大象中间,果然有一头貌似平平无奇、但动作格外激进凶狠的战象。

这就是领头象?

尽管心中没底,他还是选择相信手下人。毕竟这是眼下唯一突破困境的希望。

下定决心,德米特里一下子反而平静下来。

他伸手按在坐骑的脖子上,感受着那肌肉不安的震颤,“给我再换匹马,这匹太胆小。”

“您……”伙友想要制止,但肯定德米特里都目光便知道无法劝阻。

“我亲自去,会会这位王者”

**

利西马科斯打了一辈子仗,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样一个后生晚辈身上崩了牙——这么厚的超长枪阵形原来顶不住骑兵!这上哪说理去?

此时他的脸色活像干了一碗热翔。

他先是命令合围的部队加快步伐,进一步压缩敌人机动的空间,以期尽快把他们绞杀,但却没想到,一动起来,步兵大队列立刻出现可怕的崎岖,这显然是士气和组织度即将耗尽的征兆!阵列不整,敌骑冲杀得更加凶狠,一时间居然摇摇欲坠!

于是他又不得不命令部队干脆停下脚步、消极防御,力图维持阵形的稳定。

阵形是稳定下来了,但这种朝令夕改尤其让他感觉自己好像个煞笔!

只可惜那些战象的象夫驭手死伤太多,不然倒是能起很大的作用……

一边心乱如麻做着无意义的盘算,利西马科斯一面不着痕迹的用余光观察队友的反应

——吼!普列斯塔尔科斯,这个菜鸟这会儿不逼逼了,脸色倒是仍然油光满面,但那是胖的,已经完全没有惯常那副幸灾乐祸的嚣张气焰。还有塞琉古,脸色……他倒是本来就很黑,但看到本来已经落在手中的胜利有可能会飞走,估计也不好受。还有……

此时塞琉古也发现自己的同伴中剩下那一位仍旧保持着怡然的神色,不由得心生敬意,这就是前辈的战场风度吗?他语气恭谨的请教道:“您对这场战斗怎么看?”

“呵呵!”老人慢条斯理的把裹在头上的袍巾摘下来,露出满头银发和苍老灰败的面庞,皮肤上痣较一般人要多,那是长期暴露在海风烈日下导致的良性癌变。

老人一边规整长袍一边絮叨着,“人老了又怕冷又怕风,唯独一点好,就是不怕热……”

塞琉古:“……”

“您问我的看法嘛,”尼阿库斯嘿嘿笑道:“我觉得这小伙子打得很好,我们有要输的可能。”

塞琉古:“……”

独自站在前方的利西马科斯,脸色又仿佛吃了一碗陈年老翔。

**

“就现在。”

迈提拉斯听到这句话稍微愣了一下,立刻拿起另外一个皮桶交给尼刻西捧着,他则是抽出腰间的短匕在桶中来回划拉,一股浓重的腥味立即涌出,熏得迈提拉斯差点哕上来。

皮洛士则亲自动手,在往桶中一个接一个打生鸡蛋,又倒入盐和豆料。

等这一桶马料搅拌好,尼刻西仿佛举着什么神圣的物事般再次将皮桶举到马嚼子跟前。

周围都跟着定定的看。

战马看到这些人类那种围观看热闹的目光已经十分不满,闻到那浓烈的膻腥更是不耐烦的打响鼻,但犹豫之后还是埋下头吃了起来。

只吃到一半,那马便开始不安分起来,呼吸粗重,搔蹄甩头小动作不断,站在周围仔细感受、甚至能听到那巨大的心脏在有力搏动。

再等吃得差不多了,几乎是一头把那料桶拱开,然后便是兴冲冲地原地转圈,还炫耀般的抖动着自己的长鬃毛。

众人难以置信,这马刚才还累得仿佛死狗一样,此时却好像初生的羊羔,重新充满活力!

“给它披甲!”

侍从的伙友拿着马衣板甲鞍座便立刻上前,这马明显兴奋得过了头,居然对着人类又踢又咬。

不过皮洛士不关心这些,“奥塔瑞亚特人准备好了吗?各小队分好攻击波次,各自进入出发阵地!各队官自行寻找目标!”

候命的队官们闻言也像那马一样呼吸急促起来,按照战时纪律他们并没有大声应和,而是拳头用力哐哐砸了两下肩膀,便各自执令而去。

此时不远处的四面铁壁已经不复当初的严整,参差不齐好像起了毛边的四条破布,但仿佛已经稳定下来。

倒是一直采取极端主动姿态的骑兵队,显露出强弩之末的疲态,虽然仍然在坚持发起连续冲击,但速度和节奏已经大不如前,倒下的人马尸横遍野,失去主人的坐骑、失去坐骑的战士零零星星仿佛鬼魂一样茫然的站在纷乱的场中。

皮洛士紧紧闭了闭眼。

尼刻西已经坐在马上,紧握着她的投石索;迈提拉斯正从他自己的伙友那里接过大旗。皮洛士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对他交待了一句。

然后看看战马也整束停当,正在上头的原地跳腾。

他上前扶住马鞍,一跃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