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年春,乾清宫的琉璃瓦上还凝着晨露,八阿哥胤禩跪在养心殿外已有两个时辰。他望着阶前那株被自己亲手栽下的石榴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本该是结盟的见证,此刻却像扎在心头的一把刀。
\"八爷仔细着凉。\"贴身太监何焯捧着狐裘要给他披上,却被胤禩一把挥开。狐裘滚落台阶,恰被路过的九阿哥胤禟踩在脚下。胤禟弯腰拾起时,袖中滑出一枚和田玉扳指,那原是去年胤禩生辰时送他的。
\"二哥前日递的折子,皇阿玛批了红。\"胤禟压低嗓子,扳指在他指间转得飞快,\"刑部要查去年河道上那三十万两亏空。\"话音未落,毓庆宫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太子仪仗转过月华门,明黄轿帘掀起一角,露出石静娴假扮的\"太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此刻真正的太子胤礽正困在太子妃躯壳里。他斜倚在长春宫的贵妃榻上,看似在绣百子千孙帐,实则用银针在绸布上刺出密语:\"戌时三刻,广济寺。\"忽听得外头宫女窃窃私语:\"听说八爷在养心殿前晕过去了?\"他手一抖,针尖戳破指尖,血珠洇在婴孩襁褓图案上,像极了索额图密信里的朱砂印。
广济寺后山的古槐树下,石静娴借着灯笼微光翻开从河道衙门抢来的账册。这是她第七次查验尸体得来的线索——半个月前暴毙的河督王新命,棺木里塞的不是尸身,而是二十斤浸了桐油的账纸。她用改良的蒸熏法才让字迹显形,此刻却被账本末页的暗记惊得倒吸凉气:每笔款项旁都画着半枚铜钱,与八福晋郭络罗氏陪嫁匣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主子!\"粘竿处的暗探突然从树梢跃下,递上一卷裹着香灰的帛书,\"南书房当值的刘太监暴毙,在他鞋底发现这个。\"石静娴展开帛书,竟是八阿哥与江南盐商的往来密约,落款处赫然盖着\"廉亲王宝\"——这可是历史上雍正年间才有的封号!
三更梆子响时,康熙正在翻看太子呈上的《淮扬治河疏》。奏折里夹着片枯黄柳叶,叶脉上用朱砂写着:\"广济寺槐,酉时花开。\"他想起四十年前与赫舍里氏游园时,也曾用此法传递情诗。御笔顿了顿,在\"裁撤河督衙门\"处画了个圈。
这场风暴在五日后达到顶峰。石静娴故意在早朝时咳血,引得众臣劝谏\"太子保重\",她却当庭甩出一叠账本:\"孤抱病月余,竟查出比疟疾更毒的蛀虫!\"八阿哥刚要开口,忽见大理寺卿捧出个鎏金佛像——那本是去年他献给太后的寿礼。佛像被劈开的腹部滚出密账,记载着用香火钱洗白的三百万两赃银。
\"儿臣冤枉!\"胤禩重重叩首,前额抵在冷硬的金砖上。他余光瞥见胤禟悄悄后退半步,十阿哥干脆别过脸去。最刺心的是胤礽扮的太子妃竟捧着参汤款步而来,葱白手指抚过康熙后背时,袖中落下一方染血的帕子——正是他上月设计巫蛊案时,命人塞进太子妃妆奁的那块!
康熙拾起帕子的手在抖。那上面用苗疆秘药写的\"父死子继\"四个字正在渗血,与三十年前鳌拜诅咒他的血书如出一辙。养心殿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见帝王眼底泛起当年擒鳌拜时的杀意。
\"皇阿玛明鉴!\"胤禩突然撕开朝服,露出心口狰狞的疤痕,\"儿臣若有二心,当年何必替您挡这一刀?\"那是康熙二十九年征噶尔丹时的事。石静娴暗叫不好,这疤本该长在历史上的太子身上,如今倒成了八阿哥的护身符。
正当僵持之际,殿外忽然传来喧哗。理藩院的官员连滚带爬闯进来:\"蒙古四十八部联名上书,说...说八爷允诺减他们五成岁贡!\"胤禩脸色骤变,这秘密交易本该在三个月后的木兰围场敲定。他猛地扭头看向胤礽,对方正用太子妃的绢帕拭泪,帕角绣着的并蒂莲下,隐约可见粘竿处的暗纹。
三日后,石静娴站在诏狱最深处的牢房前。八阿哥的蟒袍已换成囚衣,仍挺直脊背坐在草席上誊写《金刚经》。见她来了,竟笑着推过一碟桂花糕:\"二哥可知,当年索额图就是吃了我送的糕点,才在狱中'暴毙'的。\"
\"八弟错了。\"她掀开食盒底层,露出泛黄的《洗冤录》,\"孤今日是来谢你的——没有你这本账,孤怎能让皇阿玛相信,当年索额图贪污的三百万两,其实进了你的钱庄?\"说罢将书页中夹着的当票甩在他面前,那是用满汉双文写的死当,日期正是太子第一次被废那年。
当诏狱铁门重重关上时,石静娴听见身后传来经久不衰的笑声。八阿哥在笑自己竟败给\"太子\"突如其来的精明,却不知隔着两世魂魄,有个人正用他教的手段,在历史长河里掀起惊涛骇浪。而真正的杀招还在后头——那尊被劈开的佛像肚子里,藏着粘竿处最新截获的蒙古密信,上面用八阿哥的笔迹写着:\"待本王登基,许尔等河套之地。\"
紫禁城的暮色染红诏狱高墙时,康熙正在南书房摩挲一方旧砚。这是胤禩六岁那年临摹《兰亭序》用的,那时他连\"忠孝\"二字都写不端正。帝王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绽开点点猩红,恍惚间又看见赫舍里氏临终时攥着他的手说:\"保成...我们的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