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瞬间让空气凝固。
我想到了生死未卜的薄宴时,以及他被我狠狠抛弃后罹患的抑郁症。
酸疼像锥子攮入心脏般被带入血液,随着循环遍布每一颗细胞。
我蜷紧了手指。
忽略了这个复杂难言的情绪,强忍着鼻酸,对燕栩挤出个笑。
“恩,他的孩子,自然像他。”
燕栩显然也意识到什么,扭头专注的逗弄孩子,不说话了。
随着时间推移,麻药散掉,疼痛越来越剧烈,伤口火辣辣的疼,甚至连呼吸牵动都会扯到。
燕栩敏锐的察觉到,把孩子放回婴儿床,想掀开覆在我腹部的棉被,但意识到不妥后,手指生生悬停在半空。
“伤口疼?”
他低下来的目光紧张的勾勒我。
“我让人上止疼泵。”
我从连绵不绝的疼痛中震惊的看向他,远远没想到,他一个未婚未育的男子,竟然能考虑的这样周到。
看他的眼神,明显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心脏被一股力量捏紧,闷闷的疼。
“学长……”
我也说不上声线是被感动的还是疼的,颤巍巍,气息不足。
“嘘……”
他像是洞悉了我要说什么般,长指封住薄薄的嘴唇,阻止了我想说的话。
他转身离开。
其实从后面看,他和薄宴时的身形很相似,但又不同。
薄宴时的一切我都熟悉入骨,只一眼我就能辨别出哪个是他。
哪怕我和他隔山隔海,依旧能凭着灵魂的气息感知到他的影子。
而现在……
哪怕只凭借一个和他相似的身形,都能让我陷入怔忪。
好像……真的好久没见他了。
之前一味的想要和他离婚,可等到他真的从生命中消失了,那些拼命被压制的想念如洪水脱闸,奔涌而出。
我允许自己留一点点时间伤心。
也想他。
等燕栩去而复返的时候,我已经收拾好情绪。
燕栩身边跟着两个护工,他修长如玉的手捏着手机,似在斟酌要怎么对我开口,一脸的欲言又止。
“学长,有话可以和我直说。”
“薄家的人调查到了这里,叶锦……要见你和孩子。”
燕栩的目光浅浅的勾勒我。
“如果你不愿意,我这就回绝。”
当然不能让叶锦闯进来。
我立刻表达出来。
“恩。”
燕栩点头,“好好躺着,这些我来料理。”
说完他转身离开。
我想说点什么,毕竟这段时间我的事情一直是他在帮忙,可想到我说了感谢他心情可能会变得更差,我捏着手机的力道松懈下来。
燕栩出去没多久,我的电话来了一通陌生的来电。
我想来电话的人应该是叶锦。
因为我已经把叶锦拉入了黑名单。
接通一听,果然是她。
“梨梨,别挂!”
她的声线紧促,深吸口气后说道:“我被赶出来了。”
我沉默。
其实我接通叶锦的电话,也仅仅是因为,她是薄宴时的亲生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和薄宴时联系最深的人。
和她说说话,好似能排解我内心那种寂寞。
空荡荡的心好似被什么掠过,留下一股空荡荡的酸。
想哭。
又晓得不能哭,拼命用理智压制着,腔子里面窜升起来的都是细密颤栗。
“我听说了,你平安生下了宴时的儿子,我……很高兴,你不知道阿姨现在有多高兴。”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龃龉,阿姨不算个好婆婆,但是我可不可以,在你高兴的时候,偶尔能见一见孩子?”
“阿姨。”
我把不断鼓出喉咙的情绪咽了咽,“我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告诉我真话,我可以容许你现在上来看孩子,你单独一个人。”
叶锦的声线顿时紧绷起来,“你说!”
雀跃的,又小心翼翼的声线。
“薄宴时在被找回薄家之前,真的罹患了抑郁症吗?”
话筒那头仿佛在顷刻间沉寂下去。
“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宴时曾经警告过家里的每个人,坚决不能被你知道。”
“白盈盈,是她告诉我的。”
“呵……”
叶锦轻笑了声,笑音悲凉。
“原来是她呀。”
半小时后。
叶锦单独一个人出现在病房里。
病房外,全部都是燕栩安排的重重保镖,确保了我和儿子的安全。
“其实你不用这样提防我。”
叶锦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这样说。
然后她回首盯了燕栩眼,说道:“你出去吧,我有话想和梨梨单独谈。”
燕栩没有把她的话放在眼里,用眼神询问我的意见。
在我轻轻点头之后,燕栩帮我掖了掖被角,仰头看了看点滴瓶,才不放心的离开。
“有任何事情喊我,我就在门外。”
“好。”
门板阖上,隔绝了燕栩颀长的身影,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我和叶锦两个人,还有躺在婴儿床上酣睡的小奶团。
叶锦收回目光,神色复杂,“没想到燕家的这个小子倒是个情种。”
“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魅力,他们一个两个都被你迷的神魂颠倒。”
这句话不算好听,我直接忽略当没听到。
叶锦轻手轻脚的走向婴儿床,在她小心抱起孩子的第一时间。
我低垂着睫毛,手指甲反复抠着掌心,问出了那句藏在心底许久的话。
“我想知道薄宴时罹患抑郁症的事。”
叶锦怀抱着孩子,目光终于看向我。
“棠梨,虽然当年你发生那件事很悲惨,但你没有选择合适的方式和宴时分手,带给了他很大的创伤,乃至于他连带的怀疑自己,数次自杀,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手腕上层层叠叠都是伤疤的痕迹,更是数次跳下水中,浴缸里,试图把自己溺毙。”
“我是一个母亲,看着自己亲生的孩子因为一个不值得的女人糟蹋成这样,我心底遍布的都是密密麻麻的痛。”
“所以,他提出要和你结婚的时候,我和他爸才会那样强烈的反对。”
“我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一个嫌弃他的女人手里?”
我小腹痉挛着,一股强烈的气旋搅紧着五脏,冲击着喉头,让我整个身躯都开始发颤。
是这样吗?
我努力镇定自己,仰头看向叶锦。
“可是……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手腕上没有任何……”
反而是我,手腕上还带着没褪尽的白色疤痕。
“那是因为我带着他去了国外,用了最好的整容医生,给他重新植了皮。”
“重建他的心理健康,更是足足花了数年,哪怕和你结了婚,他依旧会定期的去看心理医生。”
说到这里,叶锦狐疑的看向我。
“你怎么突然对这些事情这样好奇?”
“你……”
撞上叶锦困惑的目光,我轻轻笑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发现,原来和薄宴时认识这么多年,我竟然……从不了解他……”
提起这个,叶锦依旧是愤愤不平。
“是,梨梨,你不能怪我。”
“从见到宴时的那一刻起,我就对你充满了怨恨,我的儿子被你这样搓磨,光是治疗这个抑郁症就遭遇了无数非人的折磨,可是你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像疯了一样,把所有的痛楚都忘了,哪怕你对他只有虚情假意,他仍旧不肯放手。”
“梨梨,你别怨我,我只是一个心疼儿子的母亲,我恨你,宴时纵然和你相恋的时候是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却已经拿出了全部的真心,你怎么舍得辜负欺骗真心?”
“你该吞一万根针!”
叶锦的怒骂夹杂着强烈的情绪。
我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笑的眼眶越来越湿,越来越酸。
从不知真相竟是这样。
是啊。
辜负了真心的人,真的在吞一万根针。
“所以在知道白盈盈出现的时候,我是真心松了一口气的。”
叶锦说。
“可是我很快就看出不对劲了,宴时这个孩子,分明是得不到你的爱所以变态扭曲了,在用最错误的方式惩罚你,妄图换得你的一顾。”
“这样的法子,对别的女生或许有用,但对你这样从小千娇万宠,没受过半分委屈的富家女,却是逆行倒施。”
“果然……”
“我很快发现白盈盈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刺激你让你在乎她的幌子。”
“可是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不能再看着他再和你在一起了。”
“棠梨,你就是薄宴时的毒。”
“一旦沾了你,他很快就会堕入地狱,再也爬不上来。”
“所以……”
这一次,不等叶锦说完,我打断了她的话,笔直的看向她。
“所以你买了白盈盈的卵子,让她给薄宴时生了一个女儿。”
“你很成功的让我和薄宴时分开了。”
“叶阿姨,你或许不知道,那时候薄宴时后悔了,疯狂倒追我的时候,我是有过动摇的。”
“您说的对,我这样从小娇养起来的富家女,绝对不会委屈自己,可是我也最容易被真心打动。”
“薄宴时的心很真,可是他对我的感情中掺了杂质,是一颗带着毒的糖,味道很甜,很诱人,但我的理智却不再容许我吞了。”
“哪怕从始至终,我都没对薄宴时说过那三个字,可是我必须要承认,我爱他,从始至终爱他。”
“我这颗心,只会被真心打动。”
“本来我们可以很幸福,却又被你生生拆散了。”
叶锦呆呆的看着我。
“我以为……”
“你以为我不爱他是吗?”
我看着叶锦笑,可是这一笑,我强装的情绪崩盘了,“看来我的演技很成功,所有人都认为,我和他在一起,是为了钱,为了救治我妈妈的病,是迫不得已。”
“可如果仅仅这样,在结婚的时候,我不会因为所有人的反对,和他一起跪在祠堂三天三夜。”
“和他重逢的那一天,我是真心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
可是现在,一辈子没了。
誓言没了,幸福没了,连薄宴时……也没了。
鸡飞蛋打,所有的期望成空。
我的心脏像被徒手掏出来,那个血洞很痛很痛。
我把目光落在叶锦怀里的奶团子身上,孩子天真无邪,哪怕睡着了也偶尔会舒展着小手小脚,一点也感知不到这病房里面令人窒息的空气。
叶锦呆呆的看着我。
“阿姨错了吗?”
自从我拒绝把她称为妈和婆婆之后,叶锦也不再那么自称了。
“……”
我移开了目光。
有什么不断在攥紧心脏,有酸涩从破口中涌出来。
不知道说什么,有莫名的情绪一直在顶我的喉咙,快要把我逼疯了。
这场错误里面,到底是谁的错呢?
我的错?
叶锦有什么错?她只是一个心疼儿子的可怜母亲,想要教训一下欺负儿子的人。
平心而论,如果我是叶锦,可能做出的事情更过分。
薄宴时的错?
如果他不是用白盈盈来刺激我,我们之间虽然死水微澜,却不会闹到这样天崩地裂的地步。
可是他是被抛弃的一方,罹患抑郁症,心结难解,对我的感情是爱,是恨,是痛怨,掺杂了太多太多的复杂。
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刺激我,不过是因为从小没被好好的爱过,在他重要的成长时刻,没有任何一个长辈引导,还遭受那样重的情感创伤,被全世界抛弃。
如果我是薄宴时……
如果我是薄宴时……
这个假设刚刚成立,我就被一连串密密匝匝的刺痛咬住,痉挛的全身都开始泛疼。
如果我是薄宴时,恐怕我会更恨。
我是恶女,可以吞噬一切,唯独不吃亏。
错的是我吗?
可是我,那时候有什么办法?
我的情绪濒临崩溃,却生生找不到宣泄的口子,手指牢牢的抓紧了什么,床单被抓的皱皱巴巴。
须臾。
等那绵密尖锐的刺痛从心尖儿蔓延而过,我才勉强找回了理智。
“有照片吗?”
“什么?”
叶锦抬头看向我。
我笑着看他。
“你们初遇薄宴时之前,一定做过缜密的调查吧,我要他那段时期所有的照片,如果你愿意给我,我可以容许你再来看孩子一次。”
我提出交易的条件。
叶锦咬牙。
“那对宴时来说,是难以磨灭的黑历史,我早就丢了!”
她甚至提都不要提,整张脸上全部都是抗拒。
薄宴时当初得是多惨,才能让爱面子的叶锦抗拒成这样?
我被这个揣测倏然咬住,剧痛沿着那个点快速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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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呀,来大姨妈了,所以拖延症也犯了,之前几张都写的很晚,明天开始会恢复之前的定时更新~爱你们,追更的都是七七的乖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