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近来身子可好?”
段承康位坐下首,身着靛蓝色官服,神态中有愉悦之色。
“我都好,大舅舅近来如何?早上同父皇母后一同用膳,得知府中又添了新子,还没来得及恭喜您。”
两人畅聊了一会儿,就有宫女来报信,说是太后那边有请段大将军前去一叙。
“瞧母后,听闻大舅舅前来,早就等不及了。既如此,我就不留您了。”
段承康起身行了一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楚裕辉回到御案前,拿起手中的折子陷入了沉思。
如今他能坐稳这龙椅,与段侯府有巨大的联系。
算起来,他那外祖父如今是东阳刺史,其继室乃是皇家郡主,与皇室有着紧密的联系。
而母后自小就在段侯府长大,同大舅舅一同长大,关系极好。
正如皇祖父曾说,这段侯府看似是孤军作战,可背后的关系却是牵扯众多。
一边是以段静宗为首的旧派的领头人,掌握了段侯府,其背后的旧派势力几乎都站在了他这边。
而以段静安为首的革新派的官员,也自然的成为他的麾下之臣。
可这大楚之内,谁不是他的麾下之臣呢?
那自然是那些反对他的,有碍他管理江山的顽固之臣。
执手江山这条路,他走的比皇祖父要轻松,所以更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又是两年。
楚帝折后,朝廷上的小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夫君,下值了?怎么瞧着如此疲惫?”
朝夫人上前为程熙换衣,又用香帕净手。
“无事。”
程熙擦完手,忽略了妻子伸来接帕子的手,转而将帕子丢进了端着沃盥里面,发出一声轻响。
朝夫人的手举在半空中,有些尴尬的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让下人都退下去以后,程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朝夫人回头,看着自己的夫君。
人到中年,程熙一袭深紫儒士服,端坐在那里,不怒自威。
“今日你带鸾儿去了哪?”
朝夫人心猛地跳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袖。
“乐怡公主郡主办了赏花宴,鸾儿近日在家里闹着无聊,妾身便想着带她一起。”
朝夫人也坐了下来,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她也到了议亲的时候,接人待物这些也该跟着学一学。”
她的语气里带着试探,这段时间皇家办的宴会越来越频繁,大家都知道这是陛下折后的信号。
能在宴会上留的好名声,入了那些皇室郡主的眼,到时候在太后面前提起一二,机会说不定更大了些。
她本无意让自家女儿去那宫墙,可鸾儿一颗心都在陛下身上,这叫她做母亲的如何能看着女儿整日哀思神伤。
“胡闹!”
程熙眉头皱起,声音中都带着些斥责。
“我不是说了,让她这段时间就安生生待在家里,哪也别去。你倒好?不是这个宴会就是那个宴会,还惹出那些闲话,真是……”
“夫君!”
朝夫人打断他的话,她语气激动的站起来。
“夫君难道真的不知鸾儿的心思吗?”
她上前抓住程熙的胳膊,“就不能成全她,好歹让她去试一试,万一成了……”
说着,朝夫人眼里兴奋之色越来越重,当朝国母,天子亲家,这是何等荣耀。
“闭嘴!”
程熙看着自己的夫人,她一向沉稳持重,哪曾有过这般失态之姿。
陛下折后,让许多人都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朝夫人被这一声给吓得回了神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恼怒自己为何这般失态。
在看到夫君那恐怖的眼神后,她惊起了一身冷汗。
程熙看着她良久,抓着她的手,缓缓开口。
“鸾儿不适合,除非你想让鸾儿去给陛下做妾。”
“即使为妾,女儿也愿意。”
第二日下朝后,众官员退朝。
“太傅大人,陛下有请。”
程熙正同户部侍郎说着什么,见此只得说了句:“此事稍后再议,陛下传召,我就先行离去了。”
“行,那我等着你。”
楚帝的案桌之上,摆着五幅画像。
等到程熙进来以后,楚帝示意,宫人用一张薄纱遮挡。
“拜见陛下。”
“太傅,你来了,坐吧。”
两人对坐。
“许久未喝过太傅的茶,不知今日朕可有机会品尝一二。”
“是臣的荣幸。”
窗边,笼子里的雀儿叫的欢快。
楚帝饶有兴致的看着宫女儿在那投食。
“今日早朝,见太傅有心事?”
程熙煎茶的手一顿,遂恢复正常。
“不敢瞒陛下,实乃家务事,难以启齿,恐辱陛下耳。”
楚帝听之,也不继续追问。
程太傅一向是聪明人,识时务,懂利弊。
是皇祖父留给他的左膀右臂。
对于这种好用,且用起来趁手的臣子,楚帝不吝啬给他们好处。
“皇祖父生前告诫于朕,万事皆可与太傅相商。朕少时继位,如今也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这对皇后之位,太傅以为何?”
程熙思索后开口:“先帝生前,也曾同臣说起此事。皇后,乃是一国之母,自是要至贤至德之人。可皇后也是陛下的妻子,夫妻、夫妻,也要陛下心仪才是。”
程熙一边煮茶,一边暗自打量着陛下。
自见陛下第一面到如今,他是看着他从懵懂孩童到如今有权有谋的天下之主。
陛下的试探,他哪能不知道。
可他是父亲,更是陛下的臣子。
国事大于家事,万事当以大局考虑。
“这话,太后也说过。”
楚帝手指在矮桌上扣了扣,眉眼里有股愉悦之色。
“太傅如今也不愿与朕交心了。”
楚帝话出,程熙手中的茶盏一抖,小茶壶的水溅到他的手指上,瞬间红了一片。
“臣不敢。”
他覆跪在一边,感受着对面之人的天威。
他埋着脸,脸上既有苦笑,也有欣慰。
陛下如出江之龙,哪里是那些蠢货可以拿捏的,此时虽是问他,但陛下的心中恐早有决断。
“臣有罪,未能约束家中人。”
楚帝身边的线人早就来报,太傅夫人及其女,行事张扬,言语之中皇后之位似有志在必得之意。
他就是想看看,程熙对此事的看法。
是人都有欲望,欲望不可怕,可怕的是人被欲望蒙蔽了心智。
程熙一番陈诉,楚帝慢慢对他放下防备。
帝多疑,会使帝王保持冷静。
但帝王不是高寒寂寞的,他需要自己的追随者,无论是真心还是利益驱使。
“朕知你心,只事关重大,朕不得不上心。不过你放心,有的朕不能给,但有的朕还是能给。”
不日,封后旨意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乾坤定位,阴阳合德,……今观楚女苏氏,生于簪缨世家,长于钟鼎华门。其性温婉,柔而有节,德合坤仪;其行端庄,淑慎其身,礼娴内则。自幼饱读诗书,明大义而晓事理;处世宽仁有度,怀慈心而抚下民……
朕以社稷为重,以宗庙为念,特册苏氏为皇后,入主坤宁,统摄六宫。望尔承此殊荣,益修懿德,上以奉宗庙之灵,下以育黎民之福,与朕同心同德,共襄盛世。
钦此!”
最后登顶后位的竟是最不起眼的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