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洄年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陆早早柔软的头发,一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吓人,“早早。”
只说出这样简单的两个字之后,谢洄年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他其实发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微微地发着抖。
比医生护士先一步到来的是陆傲天和沈星遥,他们深吸一口气走到陆早早的床边,沈星遥的泪水无法克制地流了一脸,掌心贴着陆早早削瘦到甚至有些凹陷的左侧脸颊。
一滴浑重滚烫的热泪滴到床单上面,沈星遥小声地叫她的名字,语气哽咽不成语调。
陆傲天整个人都苍老了很多,如此威严高大的人不知道何时起眼角多了几条皱纹,两鬓竟然生了白发,威严不再,像是高山坍塌,显现出几分颓败惶然。
他看着陆早早,终于放松地吐出一口气,“终于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陆早早仍旧沉默,对所有的一切置若罔闻,整个人像是死气沉沉的破烂玩偶,只是睁着眼睛,间或眨动一下,证明她确实已经醒过来。
医生来了,做了一通详尽的检查,陆早早顺从地躺着,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反抗,只是在一个护士碰到她左手手臂的时候下意识地蜷缩了手指,很快却又展开了。
陆早早的感官像是有些退化了,医生检查完之后在和他们几个人交谈着些什么,陆早早听不太清楚,她也没兴趣听清楚,陆早早只是睁着眼睛,酸涩了就眨一下,疲倦了就闭起来。
谢洄年不知道何时又走到她旁边坐着,温和地询问,“想不想要起来坐着?或者喝点水,吃点东西?”
陆早早拒绝给出回答,缄默不语,歪了一下头把脑袋偏移到另一侧。
谢洄年也就不说话了。
几个人就这样坐在盈满花香气息的病房里面,沉默地守着陆早早,所有流出的眼泪、说出口的话语、压抑着的叹息全部石沉大海,陆早早像是一块顽固石头,拒绝接受一切信息。
傍晚,谢洄年帮陆早早调试了一下床沿高度,用好几个枕头帮她垫着腰背,他用汤勺给陆早早喂一些很清淡的流食,送到陆早早嘴边的时候陆早早却紧闭双唇,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谢洄年一眼。
陆早早不接受一切食物,不说话、不言语、不哭不笑,像个毫无生机活力的活死人。
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血色可言,骨头全部凹陷下去,身上的皮肤甚至都算不上温热,只有微弱的呼吸和偶尔转动的瞳孔算是活着的明证。
谢洄年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可怜的微笑,他像是恳求一样地说,“就吃一点点好不好,你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就吃一两口也行。”
于是陆早早明白过来,她已经在病房里面躺了很多天,现在才苏醒过来,她再次回到了这个糟糕的人间。
想要好好活着的时候却总是遭受一切折磨痛苦地死去,下定决心离开这个世界,却又偏偏被拯救回来,怎么命运在生死关头总是喜欢跟她开这种玩笑,很好玩吗?
好恶心。
她嘴唇微微张开一点,慢慢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像是把她身体当中最后一点精力也给尽数呼出去了。
陆早早好想笑,但实在笑不出来,她没什么力气浪费在这上面,她宁愿被拯救回来的这一切才是一场真正的幻梦,也不愿活着是她眼下真正的处境。
陆早早闭上眼睛,缩进被子里面,谢洄年给她掖了掖被角,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