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宁棠柏喃喃低语,神情落寞,“母亲她终于走出寺院了,可是她……她为什么不来见我,妹妹……妹妹真的被换了?”
他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争些什么。
连亲妹妹都被人调换,他身为长子却一无所知,还在为权势拼命。
他……他真的太荒唐了。
宁棠柏忽然觉得无力,只觉得前方迷雾浓重,怎么都看不清。
他很想见见母亲,问问她到底是谁害了妹妹。
幸好,唐如玥并没有让他多等,一早就让雪青去请孟景娴。
“臣妾孟景娴拜见太皇太后,拜见陛下,愿二位贵人平安喜乐。”
“宁老妇人,乃是先皇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不必行此大礼,雪青还不快扶起来。”
雪青听从唐如玥的指令,上前欲扶,孟景娴却一把丢开拐杖,跪在地上,五体投地行叩拜大礼。
她身形消瘦,脊骨外凸,显得身上破旧的命妇朝服格外宽大。
一头银丝简单挽成发髻,用一根素银钗叉紧,除此之外,再无装饰。
尖锐的下巴,痩削的脸颊,凹陷的眼窝,还有布满脸庞的细密皱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阴鸷狰狞,偏偏双目铄铄有神,闪着奇异的光芒。
朝臣们都感到惊讶,这位夫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豪门贵族的贵妇。
若不是太皇太后亲口承认,谁敢相信这竟然是清流显贵宁氏一族的老夫人。
原本对宁家心存向往的寒门臣子,此时,心中不免升起疑虑。
自家娘亲过得如此清苦,身为人子的宁棠柏和宁棠川却从未提起。
还有宫中那位娘娘,每逢年节宫中宴会,享受着内外命妇的朝觐,却从未想过自己远在寺庙清修的母亲。
这真的正常吗?
太皇太后所说的李代桃僵,难不成还真是不假?
别说朝臣不敢相信,就连宁棠柏,也很难相信,眼前苍老如八十老妪的妇人,竟然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眼底发热,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
母亲,母亲,她才四十五岁,怎么会苍老至斯?
他们每年都给寺庙捐赠大量财物,那些僧人……竟敢苛待母亲?
宁棠柏泪眼朦胧,浑身颤抖,伸出双手试图拥抱母亲。
可孟景娴却像是不认识他一般,悄无声息地侧身躲过他的指尖。
她拄着拐杖,挺直脊背,高声道:“臣妾要状告当朝首辅宁鸿基,调换亲子,以外室子冒充嫡亲贵女,蒙蔽皇室,意图混淆皇室血脉,臣妾不愿同流合污,宁鸿基这个畜生就将臣妾囚禁于寺庙之中,整整十五年不闻不问,连臣妾的亲生儿子都不能得见,臣妾恳求太皇太后和陛下为臣妾做主,还臣妾一个公道。”
“母亲,”宁棠柏抓住她的手臂,声音苦涩,“母亲,我是棠柏,您不认识我了吗?”
“宁大人,老身清修多年,早已断绝俗世亲缘。”
孟景娴甩开他的手,看向他的目光异常冰冷,眸底还隐隐闪着恨意。
宁家没有一个人,是全然无辜的。
他们全都要给她的女儿陪葬!
“母亲,我要知道真相,求您告诉我真相到底是怎样。”
宁棠柏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臂,强迫她面向自己。
“真的是父亲调换了妹妹吗?那,那妹妹……妹妹她……”
孟景娴不愿多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太皇太后。
唐如玥微微点头,示意雪青隔开孟景娴与宁棠柏,避免再次伤害到她。
雪青强行插入二人中间,躬身行礼道:“宁大人,如今还在朝堂上,太皇太后和陛下尚有许多疑问要请教老夫人,还请宁大人稍待。”
脱离宁棠柏的钳制,孟景娴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不想面对宁家任何一个人,只要看到他们,就会想到自己早逝的女儿。
趁着宁棠柏呆愣在原地时,唐如玥道:“宁老夫人,今日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请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讲出来。”
从听到母亲身份异常,萧景羲就沉默不语。
他回想过往,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世人,若生母是个冒名顶替之人,那他又是谁,他还有资格坐在龙椅上,掌控大夏社稷皇权吗?
即使经历诸多,萧景羲毕竟还是个刚满12岁的孩子。
面对突然变换的身世,他的心中难免会惊惧害怕,不知所措。
正在他陷入自我怀疑时,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瞬间安慰了他的内心。
他抬起头,恰好撞进皇祖母担忧的双眸之中。
“你是哀家的孙子,是大行皇帝的长子,”唐如玥声音低缓平静,却似乎带着奇异的魔力,轻易穿透他的心防,“你的生母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你,景羲,你是哀家悉心教导的孙儿,是大夏唯一的皇帝。”
“祖母……”
萧景羲眼眶泛红,压抑在心底的恐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唐如玥轻拍他的手背,在她的安抚下,年幼的帝王收起怀疑,坦然面对。
他直视宁老夫人,安慰道:“朕之心意,亦如太皇太后,老夫人尽可放心陈情,朕必不会姑息作恶之人。”
孟景娴面无表情,她心知不该迁怒于皇帝,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肆意宣泄。
龙椅上坐着的是那个女人的孩子,而原本这个位置,应该属于她的外孙。
她的女儿,她的外孙,她的人生,全都被那个人毁了。
她好恨,恨不能让天下人都看看,名满天下的清流宁氏,内里到底是如何脏污不堪。
孟景娴眼底燃起熊熊怒火,“此事要从十五年前说起,我的女儿妙仪温柔娴静,是宁家最宽和的孩子,她天资聪颖,三岁识千字,五岁背诗词,七岁熟读四书五经,一尺高的账册她三日就能核算清晰,她是最仁孝的孩子,是我倾尽心血的掌上明珠。”
提起女儿,孟景娴的脸上流露出温馨,以及深深的怀念。
原本有些尖刻的面容,在这一刻,糅合了棱角,变得温柔慈爱起来。
可下一秒,她脸色陡变,恨意从骨子里迸发,霎时席卷整座议政殿。
“宁鸿基那个老匹夫,是他,是他亲手杀了我们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