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齐漪指了指脚边昏迷的男人，“把他给我扛回去。”
赤瞳在她身前站定。
像只小狗似的，围着她转了一圈。
随后瞥了眼地上虚弱的男人，嫌弃地走开了。
双手抱臂，站在一侧，动也不动。
“赤瞳。”齐漪笑声柔柔的。
戴着白狼面具的少年不满地撇了下嘴。
虽然眼神饱含怒气，但脚下终于挪了步。
然而走到齐漪身边时，又忽然改道，并没有扛起男人，而是在她面前半蹲下了身。
夏日夜晚，星月的光辉下，扎着单马尾的孤傲少年，笨拙地做出了要背她回家的姿势。
齐漪望着他固执的背影，一时无语。
这个世界，与原本的世界不同，她身边似乎多了许多真心待她的人。
只不过，这种真心，到底有几分真呢？
齐漪不确定。
羁绊的一切，无非起源于金钱、权力、诓骗和利用。
若这一切通通没有，潮水褪去，滩底的丑陋便会暴露出来。
齐漪压下眸底的浅浅微澜，目光变得淡漠起来：“我说了，把他扛回去。”
没有人可以挑战她的权威。
她绕过少年，踩着孤独的步子，兀自一人往山上行去。
赤瞳歪了歪脑袋，从后方看着她的背影，又是茫然又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随手捡了颗小石子砸她。
生气。
但恼怒至极的他，却没砸中。
石头在少女脚边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这架势，不像是要砸她泄愤，更像是某种小孩子吸引注意力的举动。
然而对面那可恶的女人，头也不回，走得决绝干脆。
少年犯了倔，赖在原地就是不动，只眼巴巴盯着她的背影，越盯，眉心蹙得越紧。
直到对方要彻底消失在眼帘内，他忽然起身，一把扛起靳池，连跑带跃地追了过去。
……
深夜。
黑风堡却灯火通明。
钱多和向立几人看着正在接受寨医治疗的齐漪，松气的同时，少不了唠叨了几句。
钱多自是不敢多唠叨。
但向立胆子却渐渐大了起来：“虽然事急从权，但您后面那些举动太过冒险了，还好没出事，若真出了什么意外，您让我们怎么办？”
“那个靳池的伤已经处理了，他倒是命大，这都没死。”
听到这儿，钱多幸灾乐祸地补了句：“没想到他也有今天，小姐，咱们把他押回道台县作为人质，让他的人退出去，把地方给咱腾出来？”
“若这人的真实身份真如小姐所说，这样恐怕不行。”向立警觉道，“以他的家世，若这位少爷真失踪在咱们风魔堡的山上，后续恐怕会有络绎不绝的江湖人来寻麻烦。”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这天下最富之人。
这个世道，为钱卖命的人数不胜数。
虽然他们不怕，但麻烦起来，也够喝一壶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姐救他，总不至于是看上这小白脸了吧？”钱多对靳池的恨可是刻在骨子里的，“要我看，还没赤瞳漂亮呢，小姐眼光也忒差。”
猛然被夸奖的赤瞳看了他一眼。
漂亮？又不能当饭吃。
他眼珠转了转，低头继续啃自己的香辣烤鸡腿。
“按小姐所说，这伪君子心底还是讲几分道义的。”向立摸着下巴道，“以救命之恩相胁，让他这次退回去，把风魔堡让给我们，倒是可以谈判一下。”
“他真能同意？”钱多怀疑道。
向立笑了，朝齐漪作了一揖：“当然是小姐说了算——”
话音未落，他忽然愣住。
“怎么了？”钱多顺着向立的目光看去。
只见齐漪半躺在竹制的贵妃榻上，医生已被她懒懒挥退。
自外人离开后，她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布袋，从袋子里倒出一堆碎片。
这碎片呈肉黄色，钱多一时没看出来路，倒是向立怔然道：“人、人皮面具？”
“这玩意儿就是那传说中的人皮面具？”钱多惊道。
人皮面具，广泛流传于大周的民间武侠传说中。
在那些边角小报连载的武侠小说里，要是没个人皮面具登场，都不好意思自称这是江湖。
钱多也自认混迹江湖已久，然而这玩意儿，他还真没见过。
尤其是在前朝末代皇帝大废天下武道之后，断了不少传承，好多东西都销声匿迹了。
钱多这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东西。
他惊叹的声音太大。
虽然距离齐漪较远，但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认识？”齐漪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向立，“怎么？眼熟了？”
向立脸色微变。
他心思几转。
在上位者俯视的目光下，最终叹息一声。
缓步上前，在贵妃榻前躬身，伸出双手：“还需要细细辨认一下。”
齐漪指尖在那玩意儿上点了点。
眸光先是扫过恭敬垂首的向立，再扫过放满了人皮面具碎片的托盘。
她唇角一翘，将之一推，递了出去，淡淡道：“好好儿认认。”
听着这喜怒难辨的语气，向立将头垂得更低。
借来一个手电筒，将托盘里的碎片仔细在灯光下看了看，才轻叹一声，将之放回了原位。
他抬头看向钱多：“大当家，刚占领风魔堡，外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人处理，你先去一下吧。”
钱多知他是想支开自己。
看了眼榻上神色莫测的齐漪。
因担心自家兄弟，欲言又止，迟疑半晌，最后终究什么也没说，拍了拍向立的肩膀，走了出去。
向立支开钱多和其余人，又想支开赤瞳。
但那家伙一心啃鸡腿，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向立见齐漪并没有什么表示，便不再管他，重新来到了榻前。
“说说吧，是谁？”齐漪在光下懒洋洋看着自己的手指，并没有看他。
但向立莫名从她身上感知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杀意。
从他与齐漪相识以来，时日也不算短了，向立自问对她也有些了解。
曾经，这位小姐杀人，多是随心所欲。
而今，像是突然有了血海深仇似的，竟给他一种不死不休的感觉。
向立的出身，使得他拥有比寻常人更强的第六感。
因为这感知，竟令话到嘴边的他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