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前面有多不着调。
此刻这话却说得格外坚定，有一种仿佛生下来就伴随左右的强大自信。
靳池望着少女看似柔弱的背影，神色复杂，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回过神来时，已下意识照做了。
双手攀在她脖颈处，距离极近，明明只需稍稍用力，便能扯掉对方的面具。
“不要扯我面具哦，除非你真想娶我。”
靳池瞳孔中蓝色暗光一闪，心道不知多少女人想嫁本少爷呢，你这语气还给嫌弃上了？
他撇了下嘴，腮帮微鼓，本就显小的娃娃脸看起来更加幼稚，十岁以后他就极少露出这种神色了。
高大的身躯罩在女人身后，像是一座沉重的山，但她却扛得毫不费劲。
“噗通”一声，再次入水。
暗河凶险。
齐漪照着记忆中的图，在一个又一个可能是出口的地方摸索。
避过了无数机关陷阱，身上连连挂彩，血水与河水混杂在一起。
一个小时后。
终于背着靳池摸到了出口。
星月高悬。
已是午夜。
这里是大山之中一条不起眼的溪涧。
溪涧旁杂草丛生。
很少有人知道，这处水草旁的大鹅卵石下，有一个约半个磨盘大的水坑。
溪涧的水十分清澈，清可见底，下面遍布鹅卵石，看起来，水位只到脚踝，可以轻松提着裤腿蹚过。
然而，如果人从这个水坑下去，却会陷进另一条水道中，黑漆漆一片，给人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若是有倒霉蛋意外陷进去了，怕是还没等到重新找回水坑的位置，就会溺水而亡。
齐漪便是从这个水坑的位置冒的头。
谢天谢地，终于找到正确的出口了。
这水坑非常狭窄，仅仅只能容纳一个瘦弱的女人进出，应该是那位二当家肖艳给自己预留的后路之一。
不得不说，肖艳确实狡诈，若她执意想逃，还真没人能在这山中捉到她。
如今这水坑的布置便宜了齐漪。
她自己能轻松钻出来，除了胸部费点儿力。
但靳池便没那么容易了。
齐漪好一通拉，他几乎是被挤出了小水坑。
本就伤势颇重的他一时没忍住惨叫出声。
不说假话，那女人把他抽出来的二次伤害，简直比当时战场上生扛那陈啸歌一刀更痛。
直到最后死尸般横躺在溪边的石头旁，靳池都要怀疑是不是这个女人在故意恶整他。
活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你、到底、咳咳……是谁？”他望着头顶的星月，有气无力道。
“你们靳家军，难道不是察觉到我们寨子的动向，才这么着急抢占黑风堡的么？”女人蹲在他身前，笑眯眯道。
身后的月光为精致的面具描上一层朦胧辉光，夜幕下，衬得女子多了几分鬼魅之感。
靳池一愣，回过神来：“你隶属于那个藏头藏尾的山匪寨？”
听出他语气里下意识的鄙夷。
齐漪好奇道：“你好像很讨厌山贼？”
靳池冷笑：“谈不上讨厌，毕竟这世上总是弱者向更弱者挥刀。军阀交战尚会划定地界有风声可循，而你们这群匪徒专欺老弱妇孺，兴起便截财杀人无恶不作，难道很值得人喜欢？”
瞧他这义愤的模样，与过往大不相同，齐漪眸光一转，揶揄道：“你这么激动干嘛？难不成家里有妇孺在山贼手里吃过亏？”
这话一出，便瞧见一道冰冷的目光猛地射来。
齐漪微微吃惊，瞧这神色，竟被她无心猜中了。
她丝毫没有戳中别人痛处的愧疚之情。
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在伤口上欢快撒盐道：“原来如此，许是你当时年幼无能为力，而今长大好不容易有了点力量，结果仇人又早早死了，让你满腔仇怨无处施展，只得全部发泄在同行业的人身上？”
这女人的话踩得一句比一句精准。
靳池攥紧拳头。
她却还没完，戳完别人痛处后，又嗤笑道：“所以你是因为觉得军阀比山贼高尚，便选择当了军阀，还以正义之姿剿匪？”
“难道剿错了？”靳池冷笑。
“没错。”齐漪眸中尽是嘲弄，“不过，不论是军阀还是山匪，杀人就是杀人。你当军阀，难道杀的人就少了？因为你的铁骑践踏，家破人亡的无辜百姓又少了？怎么就那么虚伪呢？”
靳池被她明晃晃的嗤笑声激得面色一青，单手撑地，强行坐了起来：“你倒是会当理中客，乱世生存不易，有些事只是顺从大势而行。难不成你家匪窝做的都是慈善？”
说到慈善二字，他微一愣神，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在大周国土上，他还真认识一个血本无归一心搞慈善的傻子。
想到那人，靳池终于捕捉到了那几分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眸光微凝，暗中打量着对面的女人。
只听她理直气壮地一笑：“军阀也好，山贼也罢，一丘之貉。我便是向弱者挥刀又如何？若有强者要向我挥刀，只要他有这个本事，尽管来便是？”
这熟悉的睥睨万物的腔调，渐渐与印象中的某个人重合。
靳池瞳孔一缩：“你——”
他差点要猜出那个名字。
便见对面那女人半蹲下身，逗小孩儿似的将他的脸往两边一扯，扯成两块小面团：“你瞧，你这高贵的小军阀，还得靠你看不起的山匪救呢。”
“唔唔唔唔——”自记事起，就没人敢这么玩儿他了。
靳池愤怒地瞪大眼睛，像只圆滚滚的山猫。
还不待说话，便觉后颈一通，眼前彻底黑了过去。
看着晕过去的靳池，齐漪起身，伸了个懒腰。
高空之上，有一声浅浅的鹰唳似在呼唤，隐约带着几分喜悦。
她唇角勾起一抹轻笑，漫不经心地招了招手，以作回应。
身后草丛，风带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人在草丛中，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正在赶来。
她只稍稍等待了会儿。
便见月色之下，有什么身影，从对面一跃而下，像只矫健的狼。
齐漪淡笑望去，与那双绯红的眼睛，视线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