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好的，”齐子彦温和带过，“你的案子，恐怕也不会拖很久，到时候我再来送你。”
“多谢齐公子，但是不必了。”李方憨笑了下，仿佛要被砍头的不是自己一般，“是我做了错事，齐公子不必可怜我。这地方阴冷，待久了容易受寒，齐公子还是好好养伤，不必来了。”
齐子彦也没再说，二人非亲非故，他来送、或许也没什么意思。
“那这样，你走前，我再差人送点你老婆和儿子的小物件，供你告个别。”
李方又磕了两个头，悄悄抹掉眼泪。
“害了你儿子的人、是户部侍郎中梁大人的侄子梁营，如今大理寺的封大人已经在调查和搜集证据。那日酒楼之事在百姓间流传甚广，听说皇上也过问过，不会再被轻易掩盖过去了。”
“皇..皇上？”李方有些懵，对他这样的人而言，皇上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遥远。
“是，后来安国公世子也上书奏报过此事，就是那紫衣公子的兄长。此时朝廷应该已经有了章程和安排，我不好断言梁大人会如何，但起码、梁营杀人确凿，是要偿命的。”
李方的眼中随着泪水流出光彩，“齐公子说的是真的？不是哄我？”
“自然是真的。”
李方不清楚，但不过一个从四品官员的侄子，一旦圣上有了示意，别说杀人的证据确凿，就算是找不出证据，这人也是不会留下的。权势不过尔尔、倒是胆子不小，一杀就是两个良民，梁大人的位子能不能保住还得两说。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小人下去以后，也能对妻儿有个交代了。”李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你的案子...”齐子彦想起昨晚元宝带来的消息，皱起眉，“那鼓动你的赵管事和奴隶贩子都不见了，说赵管事是卷了钱跑的，倒是无法证明此事的原委了。”
齐子彦心中有数，想来这两人都已经被灭口了。只是这样一来，就无法证明这些贫民是被指使和鼓动，也就无法削减责罚。
“小人那日、就没想能活着出来，如今能为我妻儿伸冤、已是大幸。但小人也绝没欺瞒您，那日来鼓动我的、确实是齐宁侯世子府的赵管事。”放下了心中的沉重，李方倒是想到了之前没注意的事，“您之前说，您也是齐宁侯府...”
“对，我是齐宁侯府的嫡二子，是世子的弟弟。”齐子彦对齐子睿想杀他的事，早就不稀罕了，倒是李方一脸骇然，“我们感情不好，他会设计我，我也不意外。”
“那您以后也请多加小心，”李方也就不再说什么。他是行凶的，就算指证侯世子，没有充分的证据也无用。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李方以为齐子彦要走了时，他突然开口发问。
“李方，你恨贵族吗？”
李方为这个问题而诧异，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不能这么说吧。”
“我恨那个梁营，还有他的帮凶，和像他这样祸害人的贵族少爷，”李方用坦然的态度证明自己所言都是发自内心，“但是也有像齐少爷、和安国公府少爷这样的贵族，给了我恩惠。”
“从前我虽然没见过什么贵族老爷，但商户的老爷里，也有恶毒和祸害人的，也有宽和爱帮助人的，想来贵族老爷也是一样吧。”
可能是人之将死终于放宽了心，又或者是李方这个不起眼的人、从来都有如此胸怀。
“我知道自己做的是错的。冤有头债有主，我却想谋害您，是我的错，我甘愿受死。”
齐子彦沉默片刻，说道，“其实你是因为想死，才同意参与行刺的吧？”
“无论如何，也是我因为私心、动了害人的念头。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好结果啦。”
“是你先受到了不公的待遇，怎么能说是好的结果...”
“都已经结束了，”李方笑着打断他，“我的罪过都会认下，我现在只想快点去见他们。齐公子若是想帮，就帮帮其他受苦受冤的人吧。”
齐子彦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想着李方的那几句话，在想着李方今日的笑。
原来笑着求死的人，是这样的。
他读书进学多年，倒不如李方这样的人来得通透。生为贵族还是平民都是事实、也都有好坏，他多年来不愿插手权势、百般地想避开自己的身份，是不愿沾惹是非，也未尝不是一种逃避、和放任恶意增长的纵容。
就像他与齐子睿，或许本也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
阿九和秦朗第二日就到了京城。阿九给秦朗安排下住处、让他稍事休息，就急着要去见齐子彦。推门进去，书房里的场景似乎和他第一次站岗时、也没什么变化，但那时主子不会冲他这样笑，也没有现在这样消瘦虚弱。
“阿九回来啦。”齐子彦开心地招呼，就见阿九也不行礼、一声不吭地走过来，小心拉开大氅、查看他垂着的右臂。
“已经没有大碍了，就是还不方便行动。”齐子彦顺从阿九的摆布，将外衣袖子卷上去，露出里面的绷带。阿九也不好拆开绷带看伤口，只是也不想开口，胸中憋闷。
齐子彦想了想，站起身，冲着阿九张开双臂，还刻意歪歪头以示邀请，让阿九无论如何都难以拒绝，只能小心地抱了上去。
两个高大的男人，如今倒也很习惯彼此的拥抱了。
“真的没事了，阿九别担心。”齐子彦哄小孩一样拍拍阿九的后背。
“你比我刚来的时候，瘦了好多。”阿九的声音闷在齐子彦肩上。
不光是瘦得骨头都有些硌人，而且接连受伤，齐子彦的气色也差了很多。
“之后慢慢补回来就是了。”齐子彦见安慰无用，转移话题，“那个特意要来找你的人，你见到了？”
阿九没立刻回话，抱着不松手，齐子彦也就由着他。
等阿九松手退开，就恢复了正色，“见到了，他就是我们和王氏都在找的人，随我一同回来了。”
齐子彦肃了神色，“他也曾在蓟州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