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漠和复杂地形交接的关外，再高的武功也无用。
“我是长在林子里的，对野外环境更熟悉罢了。”当年或许真是运气，也是天意，让他们在必死之路中、竟摸到了赤戎大营附近。
“但后来你经历的...”秦朗沉重地叹息，“就为这个，这些年我也总觉得自己做错了。”
“蓟州的战事刚息，我抗不住恶化的毒、不得不离开去找能解毒的大夫，等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你已经在上京的路上了，那时我才知道，王氏盯上了你。”
“我也一直不明白为何。”阿九还在消化秦朗说起的种种往事。
“因为你到达穂城、亲眼看到秦棘燃烧的尸体时，才刚过申时初，”这阴差阳错的巨大纰漏，不在任何人的计划中，放飞翠鸟的秦朗、也没预料到，“而叛军准备好的、仿了秦棘手书的战报上，分明写得是申时正。”
阿九恍然，这可真是个巨大的差错，也是个极有力的证据！穂城那样的紧急军情，除了传递给地方领军外、也会同时加急送进京城，不光军部应当留有记录，皇帝也有一处专门保留这类重要情报的地方。
“你不会知道高等将领的传信内容，所以你也不知、那日的提前到达意味着什么。后来应当是王氏的下属看到、并认出了你，”秦朗摇头，“少爷在离开城主府前留了个字条，大意是他已知晓氏族与外族的勾当、并且留下了后手和证据，本意是警告氏族派，也算为我的假死作掩护，没想到那么巧，倒是让王氏盯上了你。”
慕青峰在穂城时还是个无名的小军官，那时因为秦棘逃脱、还在城楼上自焚，城内一片混乱，一个年轻小兵、根本没人在意，可后来慕青峰立下大功，自然也就有人将他认出来了。
“我其实也打算赶去京城找你，还没到、你就又去了凉州。那时关注你的人太多、又是在闵氏的大本营，我实在不便接近你，便想等你去京中述职或调往他处。”
这一等，就等到了慕家被铲除，慕青峰被牵累、贬为奴籍的消息。
“我赶到蓟州时，你已经被人买走了，之后我怎么也打听不到你的消息，以为你已经...”
“我被现在的主子买下，带来了京城。”
“这几年我时常在想，若是我当年没有决定观望，你就不会遭遇这些，”这是秦朗人生中、唯一一次对自己的决定而后悔。若是他早些将事情捅出，慕青峰作为重要的证人，皇帝派一定会力保，不会让他落得夺姓、贬为奴籍的下场。
“是我对不住你，也幸好，你还活着。”
慕青峰不仅是个有才华的将领，更是少爷和他带着期盼教养的孩子，若是就此冤死，他都不知该如何向少爷交代。
“秦朗哥，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我现在觉得，经历这一遭，也很好。”
若是没有这些，他大概不会知道齐子彦其人，也不会知道两人的缘分。
“买下我的主子、叫齐子彦，是个很好的人，多亏了他，我才能活到现在。”
秦朗仔细打量着阿九浅浅的笑容，直觉地明白了什么，不过...
“我查过他，齐宁侯府的二公子，一直有纨绔之名，现在看来也有几分未露的才华。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个京城的小少爷，你确定，是真的想认他为主吗？”
“是，”阿九一瞬都没有犹豫，“不是因为恩情或者身份，而是因为他这个人，因为他对我的好。”
“哪怕他往后注定会参与到、你最不喜的权利争斗中？”
“是，如果他决定参与，我也会按照他的意志行事。”虽然真正相处不过大半年，但阿九已经充分见识到了、齐子彦的本愿和心性。足够让他相信，齐子彦宁愿死、也不会做出有违二人心中准则之事。
秦朗打量半晌，露出释然的笑，“看来你已经找到新的归宿了。”
“那便进京吧，我也想亲眼看看、你的这位主子。”
第二日，阿九统领与戴着斗笠的同伴出发时，齐子彦也悄悄出门，来到了大理寺的大牢。
“齐少爷还真来啦。”封子敬到门口迎接，带着打量和新奇。他很少见到主动来大理寺狱的贵族少爷，更别提是来探望刚刚要杀自己的人的。
“多谢封大人肯行这个方便，”齐子彦也不在意，他身体有些虚，缩在厚重的大氅中、显得格外温和，“这是南和巷一家平民铺子的点心，做得不错，给您尝尝鲜。”
这是谢礼，平民的小吃不值当什么，但也正是如此，封子敬才肯收，也说明了送的人费了心。
“那就多谢齐少爷了，”封子敬态度柔和了些，带着人边往里走、边叮嘱，“之前也说过，能让您来、一是因着您是事主，二则是此人身上没什么隐秘，但只能让您在外面小坐一会儿，万万不能进牢房里的。”
“子彦明白，多谢封大人提醒。我只是有几句话想与他说，若是封大人不放心，在旁边听着也无妨。”齐子彦没打算说什么机密要事，也理解大理寺自有一套规矩。
“那倒是不必。”封子敬对那个李方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没必要再去听些闲话了。
这齐公子当日做出个局、帮李方伸冤，还带了这些吃食，也不是个有坏心的，不必太多戒备，“你们快些聊，时候差不多了我再过来。”
李方老实地坐在牢房里，虽是关在大牢中，精神却显得比行刺那日好了许多。此时看到齐子彦、连忙站起来，却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齐子彦将手里提的东西放在栏杆前，坐在了不远处的凳子上。
“我打听了下，你儿子爱吃烧鸡，老婆爱吃莲花酥。你应该是出不去了，我带了点来，你走前也再尝尝。”
李方赶紧凑过来，将篮子里的油纸包拿进去，果然是家里过年时才能见到的那些。
“谢谢齐公子，”李方真心实意地磕了个头，“齐公子的伤，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