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拿他没辙。”秦朗叹气，“他用内力帮我拔了一部分毒，加上我本身内力的特性，得以免去一死。按照他的计划，他负责在死前扰乱对方，而我负责活着观察后续的战局、随时调整和应对。”
“所以那时的鸟，是你放的？”
“对，”秦朗想起那只小翠鸟，有些好笑，“我为了探查情况、潜回城主府，意外发现那个小家伙居然还好好地放在原地，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就把它放了。还好它不是信鸽，否则肯定被射下来了。”
那只小小的翠鸟，是慕青峰某次在山里捡来的。那不是长在边关的鸟，所以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它活不了，没想到它倒是比人想得顽强，不光活了，还认了人。慕青峰一个小将领，不方便带着鸟笼到处走，就将它给了秦棘，可只要笼子一打开，那鸟就一定会飞去找青峰。
“当时少爷说如果有事、就放它去叫你，本是玩笑话，没想到竟然成了。”秦朗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想放它一条生路罢了。
慕青峰当年在相邻的信城周边巡查，突然看到那只翠鸟飞了过来、绕着他叫，他就觉得不对。心里的不安让他决定、赶去穂城看一眼，若无事、也不过是擅离职守的军棍责罚，受了便是。
没想到，会看到那样的景象。
“阿朗哥，你也一身功夫的，怎么搬个人也这么费劲？”
“还不是你死沉死沉的。”秦朗罕见地还了嘴。
秦棘的毒已经开始发作，差点被城楼下的叛兵砍中，还好秦朗及时赶到，清理了叛兵，架着站不起来的秦棘上了城楼。
“我现在是不是没那么帅气了？”秦棘吃力地跪坐下来，脸色青紫，能看到血管一条条鼓起来，确实形容骇人。
“你从来长得也不算帅气。”秦朗按照秦棘的安排，做着放火的准备，还不忘斗嘴。
两人都知道，这就是最后一程了，再不说两句，就听不到了。
秦棘虚弱地笑了两声，“嘿嘿，我是一般，不如青峰那小子长得好。”
提起慕青峰，秦朗也终于露出了笑意，“那是个好小子，不知最后会便宜了哪家姑娘。”
二人一起看着青峰成长，如今、尽心栽培的树苗有了参天般的挺拔，无论何时想起、都让人开心。
“可惜啦！我一走，蓟州军在朝中的处境就艰难了，他也不例外。”秦棘能想到很多，可惜已经是有心无力了。
“他的路，只能他自己走了。”
秦朗将找来的桐油撒好，跪在了秦棘面前，“你真的确定要如此吗？”
“你都做完了才问？”秦棘笑笑，他身上所有地方都疼得很，眼睛基本看不到了，但还是能想到秦朗的表情，“我不说你也明白，只要这一把火，不仅信城能早两刻收到穂城交战的消息，能伪造你的死，还能掩盖我身亡的真相。”
“为什么秦大哥不想让人知道他身亡的真相？”
这是阿九最弄不明白的。既然氏族如此猖獗，在军情大事上勾结外族，自然是应当尽快上报，以铲除内贼、平复边关乱象。不正是为此，才费心留下了秦朗吗？
“因为这件事很可能、会成为内乱的导火索，”秦朗似乎累了，坐下喝了口水，“你当年对这些事知之甚少，但是少爷不一样，他是在那种环境里长出来的。”
“当年的皇帝派、力量比如今要强势，与氏族派的矛盾愈发激烈。城的阴谋太大太重了，若是被皇帝派拿到证据，他很可能会希望借此铲除氏族的根基。但在少爷和我的眼里，成功的几率很小。”
“皇帝派的强盛，与闵氏为首的温和派在中斡旋缓和、有很大关系，大部分人可能不那么清楚闵氏的实力，但我们二人却再清楚不过。穂城之事、乃至联合外族操控蓟州战局，闵氏都有插手。若是皇帝要彻查此事，首先就会将闵氏逼到对立面，有王氏和外族的联系在蓟州，又有闵氏把控的凉州军政，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内乱！强大的氏族派不会放弃自保，甚至可能会有除去天子、换个傀儡的念头。
“就算皇帝能侥幸获胜，也必然是惨胜，这中间被一笔带过的，是无数蓟州和凉州军士的鲜血、和为战乱而苦的百姓。”秦朗眼角眉梢都是冷意，“少爷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掌权者以大局为名义、罔顾普通人的性命，可惜无论是哪边的掌权者，都从没有过这样的顾虑。”
阿九不说话了，他本就不是敏于政局之人，之前还曾疑惑过，以主子的才华、为何不愿追随柳公，如今想来，应当也是差不多的缘由吧。
怕习惯了搅弄风云，便忘记了其中籍籍无名的牺牲者，忘记了每个生命的贵重。
“不过后来那些都是我的判断，”秦朗突然一笑，摇摇头，“说不定是大错特错了呢。”
“后面的...咳咳...就交给...阿朗，”秦棘叮嘱了几句朝局的复杂和敏感，便连说话都困难了，头靠在秦朗肩上，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们...都不是...神仙，管不...就随...随它去吧。”
“你别...咳咳...太苦...”秦棘其实放心不下。
秦朗一直都太顺从，永远为他的意志而动。有时候他也不知道秦朗是为了什么而前行、又会走向何方。
秦朗就安静地跪着，感受着肩膀上变沉的重量、和变轻的呼吸。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他揽住秦棘的尸体，在他耳边轻轻念了一句。
“别急着投胎，无论多少年，我做完了就去找你，你得等等我。”
没人回应，他也不需要回应了。
“我没想到你竟然能彻底打残赤戎族，恐怕没人能想到。”
“从穂城到威城再到淮谷，能聚集起那一队精兵，是秦朗哥的手笔吧？”当年的阿九只知悲痛和报仇，如今细想、就能找出端倪。
“我随少爷在蓟州军中那么多年，总是有些底子的，可惜那时候我没法现身帮忙，没想到你竟带着这队人出关绕向了赤戎的大营，我当时还以为你肯定回不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