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谷看不下去，但也是到了这一步，他才明白自己作为领头的失职。他的些微隐瞒和摇摆，都会成为下面人不安定、和不安分的来源和借口。
“当年走镖时，可没什么认不认的说法。雇主出钱，我们办事。就算你不认主子，你也领了人家的钱，该认他做雇主。出卖雇主，本就是坏了规矩，没什么好说的。”
“规矩，是立在自己心里的。主子有没有可指摘的地方，都不是你坏了自己、坏了我规矩的理由。”洛谷这些话不是说给陈铁山听的，而是给在场的所有人。
“主子给的月钱是多少？比以前你们日日卖命时多多少？不用我给你们算账！拿着人的好处，还有脸理所应当地看不起人，我看你们是好日子过多了！”
“更别提当年之事，”洛谷看向温霖，对方也肃着脸冲他点头，“当年的情况你们只知道个大概，我今天就说明白。当年最后那个活，是地方上的官员、往京中工部的大人物那送的好处，结果送到后，查收的工部官员、也就是齐宁侯府的世子、并不满意，想趁机在大人物面前上眼药，让我们作证、是雇我们的人吃下了一部分好处。”
“不出卖雇主，是走镖人的规矩，我们镇玄镖局绝不坏这样的规矩！我和温霖不肯作证，世子就将这事扣在了我们头上，说是我们镖局私自吃下了货物。为这个，四个兄弟不明不白地就在大狱里没了。”
当年他们都被关在狱中，眼看着狱卒将兄弟一个个拖下去，再也没见他们回来，心中只有不甘和恨意。大家都多少知道、这是贵族的陷害，这份愤恨一直到今日也不曾消散。
“但你们不知道的是，按照我们身上的罪名，没几个人能活着走出大牢。最后我们只是受了场活罪，是因为主子的暗中相助。”
齐子彦从没把这事摆在明面上，但洛谷和温霖在京中也有熟人，慢慢就摸出了当年的真相。是齐子彦注意到齐子睿对他们的陷害，将情况透露给了刑部上面的人。刑部的大人不满于、被工部内的利益争斗当枪使，为了下人脸面，特意换了较轻的罪名，将他们都给放出来了。
“当年没把情况全盘托出，是怕你们冲动，在京中与官员闹事，把捡来的命又丢回去。但现在我知道错了，若是让你们起码顾忌些救命之情，今日之事或许也不会发生！”
“镇玄镖局早就没了，”洛谷叹了口气，语气平淡下来，“你们其实早就没有跟着我的必要。这么多年、也是主子纵容，才让我们好像还在江湖上一样自在，才让我们有机会闹出这样的祸事。今日也该做些了断了，是选择成为主子的人、真心跟随主子，还是离开这里、另寻出路，每个人都要表个态了。”
“选择跟着主子的，要摆正自己的心态，卖主的，我会亲自废了他。他，就是例子，”洛谷蹲下来，将陈铁山的嘴又绑了起来，“要走的，只要没犯过错事，我会求主子的恩典，安排个好的去处，让你们能够安稳度日。”
阿九那边已经立起来了，主子也不缺使唤的人手。他们也不该都绑在一起，表面混着日子、暗地里各有心思，反而成为隐患。
大部分人沉默下来，思考不是他们擅长之事，但也都明白、今日洛谷不会再让他们蒙混过去。
洛谷看着温霖，他们事先并未商量，如今看到对方眼里相同的坚定，心里都松了口气。
齐子彦安静地听完洛谷和温霖的回报和请罪，沉吟片刻。
“也好。今日之前，他们都算是你们的人，这次的事如何处置，你们拿主意就是。从今往后，留在我这的、就按照我的规矩来，要离开的、我负责给他们安排合适的去处。只是一旦离开，往后你们就得尽量少来往了。”
若是自己人，他也会逐渐信任、告知重要的消息，对情报的泄露就更需要防范了。
“属下明白。”洛谷少见地行了个规矩的礼，“今后，都听从主子的吩咐。”
“我知道你们的心意就行，不必拘谨于形式，”齐子彦如今在人前、少了些曾经的距离感，显得更加游刃有余些了，“放心，我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阿九那边的情况就交给他全权处理吧，与士兵和军事相关的事，他比我更适合判断。”齐子彦想了想，不希望下属之间产生任何猜疑，便补充道，“你们应该能看出来，阿九的能力不一般。既然你们决定跟我了，也就不瞒着你们，阿九曾经的名字、叫慕青峰，荆州大捷的慕青峰。”
怪不得！怪不得！
直到走回自己的房间，洛谷都还满是恍惚和感慨。
这边洛谷和温霖退下了，齐子彦也放下心来。阿九看重黄眠二人和这群士兵，能以较小的伤亡脱困就再好不过了。这两日他睡得多，此时也不觉得疲累，刚想叫元宝、问问有没有需要处理的事务，就见他拿着一封拜帖走来。
“主子，”元宝递上拜帖，“是安国公府，安济源少爷的拜帖。”
之所以说得如此郑重，是因为这封拜帖也足够郑重，是安国公府对外的正式拜帖。别说安济源曾经总是不打招呼就直接登门，就算是寻常纨绔少爷间的邀约、也不会如此正式地下帖。
“是安济源？”齐子彦看看帖子上、安国公府的大章，“不是安国公世子？”
“是，要来的是安三公子。”元宝露出头疼的表情，“如此正式的拜帖，恐怕不好推脱啊。”
“不必推脱，”齐子彦失笑，“元宝，那日你没见着，他其实还挺在意我的，我都有些意外。这两日我也回想起许多、当年在国子学的事，如今看来，或许我们二人之间多有误会，早该找机会好好聊一聊的。”
“您乐意就成，”元宝对安济源是没什么好感，但这次、怎么着也算是主子替他挡伤，他也不会脸皮厚到、上门来欺负主子这个伤患，倒是另外一事...“主子，京城发生的事，是不是该给阿九传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