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芙圆眸微睁，大致明白了霍凝问她的含义。
当时听闻霍凝用这种方式逼得蒋氏收手的时候，她就觉这手段太过……壮烈，所以才印象深刻。
“少卿居于大理寺，杀伐果决，行事有雷霆之风，不过这种直来直往的方式不适用处理后宅之事上。”
霍凝闻言，愈发正了正神色。
明芙见他听得认真，便也郑重了语气，“一府主母的言行品性地位极大程度上决定着一府的荣衰，侯夫人母族受挫，往后她在府中的地位也便跟着动摇。”
“这还只是次要，更重要的是，若让人瞧见，一家主母的亲族尚且遭侯府如此对待，其余与侯府结亲的人家又还怎敢与武肃侯府放心来往。”
“以后侯府议亲，旁人也不免拿这件事出来掂量掂量，敢不敢与这样动不动就大义灭亲的人家结亲。”
霍凝细细品着明芙的话，呼吸微促。
他们武肃侯府子嗣又繁多，儿女亲家之事因这件事收到的影响就更大。
恐怕此刻侯府除了蒋氏，恨不得将他扒骨吃肉的姨娘也不在少数。
蒋家的事，他只怕侯府聘礼下进广进伯府，出手的确快了些，若是细细图谋，假他人之手送蒋家入狱，又怕木已成舟会来不及。
且蒋家之事牵扯出来的是户部大案，他即便有心将这份功劳送出，也未必有人敢接。
如今事情已经定下，他的目的也已达到，自是没什么好纠结。
霍凝只是想知道，眼下该如何做才能消弭一二此事对侯府的影响。
方才闻他提及此事，明芙便知晓了霍凝的意思。
明芙垂眸，微微摇头。
霍凝眉心微锁，面上神色亦凉了三分。
侯府现在所受的影响皆是因为他，只要他一天还在，侯府便要一天受影响。
这些年侯府权利之争从未断过，他在夹缝中求生存，对侯府自是没有什么好留恋，要是侯府为了名声与他断绝关系，断也便断了。
只是姨娘身为侯府妾室，侯府绝对不可能让她轻易离府。
霍凝眉目愈发寒凉，人人都羡慕他一个庶子能跟着乔大儒读书，却无人看到姨娘那次越矩之后所付出的代价。
不过一场风寒，府医也能误抓错药毁了她的嗓子，每每开口，声音都如同从破风箱里挤出，从那之后，姨娘就闭口没再说过一句话。
以前那般温软可亲的教导，他也再未听过一句。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遇事商议无门求助一个女子。
“若是我没记错，府中应还有一人与少卿处境相同。”
“我大哥？”
霍凝闻她突然提起霍凌，眉头微蹙。
霍凌被父亲给予厚望，三岁便是跟着翰林院士温知宴启蒙，他明敏好学，自幼被父亲按侯府接班人的标准培养，一直是父亲心口骄傲。
那次遭蒋氏设计，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目睹房中之事，声誉大损，父亲也动摇了袭爵人选。
起初两年霍凌还有所反抗，近两年在蒋氏母子的联手打压下，霍凌已经极少露面，似歇了争斗的心思。
回想侯府两次名声受损，全是因为蒋氏而起，昨日除一个霍凌，今日再除一个他，改日见谁出息了，便将爪子伸到谁脖子上。
霍凝看了明芙一眼，不知为何，明芙在当中看出几分无奈来。
“我那大哥自幼被众星捧月，生性孤傲，向来不屑与我们这些庶出的打交道，我在府中寸步难行时，也曾向他示过好，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他在府中沉寂这两年，见面也只是点个头，连问候都不曾回一句。”
“大公子沉寂之时，少卿正官场得志，意气风发。”明芙温声道。
一直居于上位的人落了下风，而出身不如自己的霍凝却上了上风，霍凌对他冷淡也属正常。
“眼下侯府姻亲受到影响，少卿自当负起三分责任，其余七分，三分落在几年前大公子…….”
想到武肃侯府那次的事，明芙脸泛了一阵红，她浅浅吐了一口气道：“最后四分才是问题根本。”
霍凝神色复杂地看了明芙一眼。
“侯府乃是世代传承的名门望族，世族想要代代兴望，每一辈里必是能有一位令族中众人信服之人，这个人或高居庙堂，手握重权，或是德高望重，以德服人，最重要的，这个人需是嫡出血脉。”
霍凝越听面色越沉。
明芙道：“可现今侯府，却是少卿先一步入仕，居于两位嫡出公子之前，两位嫡出公子至今也未显令众人信服的才德。庶强敌弱，自也有人担心侯府以后闹出家族反目，兄弟阋墙之事。”
“所以要想侯府不受，或少受影响，是要让人看到我侯府嫡出之辈中，亦有堪当大任，能延续侯府繁盛之人。”
霍凝挑眉，立马明白了明芙的意思。
她今日所说，的确点出侯府的问题根本。
霍凝定定看着明芙，心中略微沉默几息，“明姑娘所虑深远，字字句句皆戳我侯府根本。”
明芙抿唇一笑，面上生出点点羞赧之意。
霍凝心中起了盘算，他那位大哥虽性子孤傲了些，但他母族是王氏大族，自幼又被侯府悉心培养，若非母亲早逝没人相护，遭了蒋氏陷害，也不至到今日这步田地。
若助他在侯府上位，以后侯府交到他手里总比落在蒋氏母子手中的强。
且他二人若能抱团，他即便侯府同他断了关系，姨娘那里也算有人看护。
眼下他与霍凌都被侯府不待见，也算是同病相怜，这个时候他再示好，倒是个好时机。
霍凝又看了一眼明芙，道：“明姑娘所言，我都谨记在心，这两日多有叨扰。”
知晓他这是要走了，明芙道：“少卿的伤还未痊愈，我让沉香取些药来少卿带着。”
话落明芙微微福身离开，不多时又带着药粉回来：“这些是生血补气的药物，还有一些止血化淤的外伤药。”
在几种药物上都做好了标注，明芙将锦盒合上交给了霍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