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乾摆弄着自己的头发，有些焦躁地走进吴悼和焦研所在的那间教室。
吴悼正等在那里。
焦研站在门前翘首以盼，吴悼其实劝他离开了，但他好像放心不下吴悼似的，坚持要看看吴悼等的人到底是谁。
在发现那个人其实是程乾的时候，焦研松了一口气，和上一次轮回一样离开去广播室了。
当时，是在吴悼和程乾再三保证一会儿也会一起上去的情况下。
只剩吴悼和程乾两人之后，场面出现了诡异的沉默。
最后还是程乾先开口。
“……呵，你下手也够黑的。”
刚才那次轮回，程乾见识到了吴悼疯狂的一面。
最后，两个人在鲜血淋漓之中共同死去的时候——
都受了不少来自对方的折磨。
“说真的，如果不是你这么肯定，我还真以为你是什么副本里的辅助治疗机器人……真有人类能那么不要命地攻击别人？真有人能把那么痛苦的死亡当做威胁人的筹码？”
“所以你愿意合作了？”
吴悼和程乾靠在学校天台的栏杆上，天边的落日很瑰丽。
谁能想象到呢？
就在体感上的几分钟之前，他们曾在对方的血泊中拼死斩断敌人的命脉，血色漫过一切，在他们仅剩的意识中，在意的只有对方的生死。
程乾看着身边有些过分娴静死板的人，不自觉摸着身上原本有伤口的地方。
刚才这家伙可是像个机器人一样骑在他身上，用钢笔把他活活捅死了啊。
现在一起看着这样亮的火烧云算怎么回事啊……就好像他们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似的。
“自从成为系统之后，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不惜命的对手。你是我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
“……我只是不想再杀你了。一点意思也没有……感觉在砍一扇会疯狂反击我的猪肉。”
“你说话好像有点难听。”吴悼轻声抗议。
“所以你呢？报复够了？”程乾笑笑。
吴悼沉吟，搓了搓下巴：“老实说，还不够。你杀了我三次。刚才也捅了我。”
“呃。”
“先和我说说你知道的情报吧。报仇的事我可以先放到一边。”吴悼大度地道。
程乾面色微惊，而后又转为笑意：
“怪人。”
……
“其实，我对于成神之日的记忆几乎是零。”
程乾伸出手，在自己的视野中将那残阳捏碎在手心。
“但你竟然构建出了这些东西，证明这些没有消失在我的记忆里，对吗。”
“这个副本很完善，但没有人物的部分。你应该也意识到了。”吴悼补充道：“现在出现在这的都是我认识的人。”
“……那你得把他们介绍给我认识。我对那些人唯一留下的印象就是——他们都很狡猾、很多疑。我表现得不认识他们可不行。”
“我会介绍的，这个轮回之后你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
沟通也像个机器人一样。程乾叹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
“由你来提问，我来回答，更有效率吧。当然，不记得的部分我会直接说不记得的。要是我什么都知道，打一开始就不会和你合作。”
或许不是吴悼的错觉，程乾的表情十分落寞。
就像记忆完全抽离，只留下了情绪。
然而痛苦的是，那记忆带来的全然只有落寞。而那种落寞的感觉，将会永远残留在心中空落落的那个位置，代替记忆而鲜明。
“首先，你为什么不记得这里存在过的人？”
这一点可能是治疗的重点，所以吴悼最先询问这个。
“这个问题很简单。”
“因为他们死了。所以游戏系统抹除了他们的记忆。”程乾轻描淡写地道。
“……”吴悼没出声。
他在等程乾自己修复自己的错误。
玩家的存在确实会被抹去。但那是在现实世界。
如果同为玩家，关于逝去玩家的记忆不会消失。
“你觉得我在说谎。”程乾肯定地望着吴悼的眼，两根手指夹了夹，摩擦了一下。
好像是烟瘾犯了。
“我没说谎。”他说。
“我爸爸也死在成神之日里了。所有人都记得他。”吴悼没戳穿他，只是举了一个反例。
“什么？”
程乾因吃惊而睁大眼睛：“吴悼，可能在你眼里这件事情没什么，但你到任何一个系统面前说这件事，他们都会震惊的。”
“我不知道你爸爸为什么是特殊的。但是我只知道一件事情。”
“成神之日死掉的人，会被吃掉。”
“所有的存在痕迹，一丝不剩的……”
“葬身在藏在这个副本里的‘某种东西’腹中。”
“吃掉？”吴悼皱了皱眉。
“没错。玩家死在副本之内，现实世界关于他的记忆就会被删除……你不会以为，那是什么空有世界给玩家最后的仁慈吧？”
“不是的。那些死去的玩家死了之后，都被吃掉了！被某种东西吃掉了！这种食用彻底到完全吞噬他的一切。即使是现实世界中人类的记忆，现实世界曾经发生过的‘过去’都能为这种食用让步！”
“你以为为什么恐游相关的人能成为例外？那是因为恐游相关的信息是特殊的。这里被某种更高位的东西管理着。所以，恐游相关的记忆不会消失只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被更高等的猎食者打上了他们的烙印。食用这部分记忆，等同于觊觎他们的统治罢了。”
“……所以，你说要帮我找回记忆？”
程乾神经质地大笑，他捂住自己的额头。
可那动作，无法抵御早已发生过的窃取……和食用。
“你怎么可能找回被怪物吃掉的东西呢？”
这种论调震撼了吴悼。
所以，恐游正在给某种东西提供源源不断的食物吗？
治疗副本的目的不是治好程乾的失忆症吗？
那他存在在这的意义是什么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和你同局的那些玩家的记忆是被更高级的东西食用了。所以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存在。”
程乾倾吐出一口浊气：“我反而想问你父亲的事。已经进入成神之日的他明明就是高级食材，怎么会沦落到被低级怪物啃噬的地步。他惹怒了那些掌权者吗？”
吴悼揉了揉眉心。他反身跃上栏杆，背对着地面坐在上面。
这一举动吓了程乾一跳，他甚至慌忙去扶。吴悼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
“……我还以为你要跳楼。先说好，既然要合作。你之后只能死在我手里。”
“虽然情况复杂了不少，但还没到让我跳楼的地步。”吴悼挪动了一下身子，坐得更稳了一些：“那些人的记忆先不管，你先说明一下我的死和轮回的关系吧。”
被这么一吓，程乾也没有刚刚那么沮丧了，点了点头。
“就像狼人杀一样，你现在获得了一个职业。”
“你的能力就是在死亡的时候，可以把自己和——沾上死亡之血的人的记忆保留到下一个轮回。”
“而除了我们以外的其他人显然是这个副本生成的东西，被他们继承了上一次轮回的记忆，可能会出大事。所以，想要从这里出去，我们最好一起行动。一旦发生什么事情，我好能立刻杀了你。”
“所以，如果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死掉……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的。”
吴悼若有所思。
“好具体的职业技能描述。你一开始就记得这个？”
程乾听他这么问，倒是愣住了。
“你这么一说。确实，好像我还是在杀了你以后才想起来这个的。”
“……”吴悼陷入沉思。
“我想到一件事。不是有那种说法吗？失忆的人如果做曾经做过的事情，就会很容易想起来以前的记忆。”
“所以，你曾经在这个游戏里杀死过‘我’。我现在的存在在你的记忆里，应该也对应着某个人，也就是说我在这里也扮演着你记忆中的某个人，是吧。”
“……可能是吧。”
“那起码我们现在有件事能做的事了。”
“我们去广播室，把他们全都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