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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燕京春事 > 第165章 三个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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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郁快步往自己房中走去,未听到身后徐琅的嘀咕声。

而屋中,二虎正在桌前坐着,他那双漆黑又滚圆的大眼睛正定定地看着桌上那碗杏酪,生怕轻轻眨下眼就会有飞虫扑进去偷食。

因此他盯得格外认真。

只有眼睛真的盯得酸了,想要流泪了,方才舍得眨下眼睛。

听到身后动静,他回过头,瞧见裴郁回来,他的眼睛立刻迸发出两抹璀璨的光亮,从椅子上跳下来之后就喜盈盈跑过去喊裴郁:“二公子,您回来了!”

裴郁点点头,没出声,他目光急切地扫视一眼屋中便知道徐琅说的东西是什么了。

桌上放了一碗放了桂花蜜的杏酪。

二虎瞧见他的目光,忙咧开嘴跟裴郁说道:“这是姑娘晚膳之后派人给您送来的,我一直给您守着呢,一颗虫子都没沾过!”

小孩挺着个小胸脯,看起来挺得意的。

裴郁跟他说了一声谢。

二虎一听这话更是笑着咧开一张小嘴,他抬手,憨憨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抿着一张小嘴跟裴郁说道:“我给您打水去!”

说完,他就跑了出去。

裴郁没拦他,自顾自坐了过去,他其实已经吃得很饱了,两个馒头配一个红薯,直到现在,他的肚子还撑着。

但怕天热,杏酪回头化了,裴郁还是准备趁早把它给吃了。

免得辜负她一番心意。

这不是他第一次吃杏酪,在徐家的这些日子,他吃了许多过往时候从未吃过的东西,这杏酪便是其中之一。

徐家的厨子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给他们做东西,无论是凉菜热菜还是汤品甜品都是一绝,即便是裴郁这样对吃食向来很随便的人都能感觉出徐家的这些大厨做的菜十分好吃。

不过裴郁还是明显感觉到了今晚的杏酪比以往做得还要好吃。

……有些甜了。

却正是他喜欢的口感。

他第一次吃杏酪的时候就觉得口感有些淡了,只是他从未提起过。

看着白瓷花瓣碗中明显要比以往多许多的桂花蜜,裴郁下意识就排除了厨房的自作主张。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知道家里唯一能吃甜的也就只有她一个,徐叔和徐琅是一点甜都不肯碰的,她在的时候,倒是还会陪着吃上一些,但也只是一些罢了,所以厨房绝对不可能自作主张加这么多桂花蜜。

除非给他的和给徐叔、徐琅的不一样。

所以是她察觉到后特意嘱咐厨房的吗?裴郁不知道,却为自己的这抹猜测而暗生欢喜,就像是碗里的这些桂花蜜偷偷跑去了他的心里,让他整个心口都泛起了丝丝密密的甜意。

二虎端着水盆进来就看到裴郁端着那碗杏酪,坐在灯下笑,他眨巴着困惑的小眼睛,十分惊讶道:“二公子,您在笑什么呀?”

小孩就是好奇,瞧见了就问了,裴郁却怔着神抬起头。

“笑?”

他面露困惑。

二虎点头,对着裴郁说道:“对啊,您笑得可灿烂了!”

裴郁抬手放在自己的嘴边,发现自己嘴角的笑容弧度的确外扩得十分厉害,他下意识想遮掩抿唇,想把唇角往下压,以此来掩盖自己心中的欢愉,却根本遮掩不住。

看着眼前被桂花蜜覆盖的杏酪,裴郁薄唇勉力轻抿一下又止不住地向上扬。

裴郁最后还是作罢,随他去了。

笑就笑了,他就是高兴。

他任由自己放纵着自己的情绪,重新低头,好心情地垂着眼眸继续吃起碗中混着桂花蜜的杏酪。

二虎没听到回答也不失落,他跟二公子相处久了,知道他是什么脾气,等把水盆放到架子上,他刚要去给人换书桌上的蜡烛,这是他每晚上睡前的工作,二公子晚上看书晚,得一根全新的蜡烛才够,只是今日还没等他更换就听到二公子在身后说道:“不用换了。”

“诶?”

二虎拿着蜡烛惊讶地回过头:“可是这蜡烛就剩半截了,您回头看书……”

裴郁没抬头,嘴里却说道:“我今晚看一会就睡了。”

二虎惊讶地睁大眼睛,显然不敢相信他居然会早睡,但裴郁并未再多说一句。

他吃完杏酪就打发二虎下去休息了,自己则去院中散步消食,吃太多了,撑着坐着看书不舒服,院中灯光拉长裴郁的身影,而他抬头去看天上那轮月亮,想到先前云葭离开时说的那番话,裴郁忽然又一抿唇。

他环顾四周,寻觅许久,终于在院中找到一棵比自己要高许多的大树。

他先自己靠着树干比对着身高在后面拿石头轻轻划了一下,而后回想徐琅的身高拿半截小拇指比量着又在树干上轻轻划了一下,看着两者的差距,裴郁薄唇微抿,心道:总有一天,他要超过徐琅,届时,她应该就不会觉得他小了吧?

此时的裴郁尚且还不明白他为何对此如此耿耿于怀,只是下意识想向她证明他不小。

……

另一边。

云葭已经沐浴洗漱完毕了。

于净室之中由惊云替她擦拭身体的时候,她想起一事,问道:“给外祖父外祖母的信送出去了吗?”

惊云点头道:“一早就送出去了,特意喊了快马,让人加急送过去的。”

云葭点头。

她也是今早收到梓兰送来的信方才想起这事。

上辈子裴有卿回来不久,外祖父外祖母也从临安赶回来了,想必其中有裴有卿的手笔,其实外祖父回临安已经有好长一阵子了,名义上说是休养身体,实际其实是想远离朝廷的斗争。

陛下当政至今已有十五年的时间。

这十五年的时间里,他巩固皇权,于内,他一点点削减内阁和司礼监的权力,重用寒门;于外,开疆扩土,逐步收复当年大燕丢失的州府。

至今大燕各州海清河晏,人才辈出,的确堪称盛世。

作为大燕的百姓,当政者有这样的能力和魄力,对他们而言自然是一件幸事,除了太祖时期,大燕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太平盛世了。

先帝时期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粮食涨至五千一石,甚至还出现过人相食的情形,如今粮食的价格每石只需数十钱,这都是为帝者的功劳。

即便云葭再不喜欢龙椅上的那位,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位好帝王,一位英明神武的帝王。

但作为其手下的官员,尤其是高官,这种感觉却并不好受。

先帝虽然昏庸,但十分信任外祖父,而当今陛下能干也多疑,外祖父之前的几任首辅一个个的结局都不好,兔死狐悲,外祖父年纪越大,看得东西也就越发通透了。

他其实去岁的时候就曾递过致仕的折子,只是宫里那位并没有接,只是让他好好休养。

今年开春外祖父又递了一回折子,说是要致仕去临安休养,宫里那位准了他休养,却依旧未接致仕的折子。

其实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内阁早有他看中的人,只等着外祖父致仕后便提拔上去,然外祖父是有功之臣,又辅佐过两代帝王,满天下的官员和寒门都看着,做样子也得做好。

还好。

或许是因为外祖父的通透和知道摆正自己的位置,他上辈子从那个位置退下来的时候也没受什么苦,与之前几任首辅的结局相比已经算是很好很好了,但云葭还是希望他别再回来了。

远离燕京这个漩涡圈,待在临安颐养天年,对他而言是最好的。

希望信能早些送到,阻拦住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路程。

惊云替云葭擦拭干净身体上的水珠,擦了珍珠膏和花露,又替她重新披上干净的寝衣。

“好了,姑娘。”

云葭嗯一声,睁眼,正要出去,便瞧见惊云面上的犹豫。

“还有何事?”她问惊云。

惊云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声问道:“如果世子真的来找您,届时您怎么办?”

她自然不会劝姑娘嫁进裴家。

这些时日裴家几番变脸已让她看透了这对夫妻的真面目,她自然不可能让姑娘嫁到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家去,但世子……他并不知道这些事。

倘若他来找姑娘,姑娘届时该怎么办,又会怎么做呢?

云葭并不意外她这一问,她其实也想过,醒来时和今早收到信时,都曾想过。

净室因为才沐浴过的缘故,水汽十足,空气显得有些氤氲潮湿,并不舒服,云葭不想多待,自顾自往外走,走过穿珠帘,听着珠帘落下时相击在一起的清脆声音,她方才说道:“不管发生什么,我跟他都已经没可能了。”

她太决绝,倒让跟在后面的惊云忍不住问:“假如世子愿意带您离开呢?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裴二爷和裴二夫人,只有您和他两个人。”

“我瞧世子他……是真的爱慕您的。”

云葭听得不禁失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假如。”

她已坐在梳妆镜前,瞧见镜子里面看着她的惊云,她未多看,继续对镜梳着自己的头发,边梳边道:“是,他或许是真的爱慕我,也或许真的会愿意为了我带我离开,可即便他如今带我离开了,以后呢?难道我们能一辈子不回来不见面吗?”

“裴行昭和陈氏或许不是什么好人,对他却从未亏待过,他真要为了一个女人就抛弃从小疼爱自己长大的父母吗?”

“这对他不公平,我也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的事。”

“何况违背孝道,日后传出去,他又能有什么好前程?他苦读多年就是为了闯出一番天地,届时他功名受阻,会真的一点都不怨怪我吗?”

她太冷静,也太清醒。

让惊云原本浑噩的脑子也变得如梦初醒,可清醒之后却更觉难过,看着镜中行若无事给自己梳发的女子,她也不知怎得,只觉得喉头微哽,似有千言万语要付说,却又一字都说不出,只有双眸悄然变得通红,泪光在灯下闪烁,仿佛下一刻就要滚落。

“姑娘……”她哽咽着喊人,心里只觉得难受极了。

“哭什么?”

云葭抬眸,仍是一双温柔的杏目,她看着镜中的惊云,笑着说她:“不必为我难过,若是过往,我或许还会难过,如今却早就没有那个心了……”她笑道,“你的那个设想,我从未考虑过,因为我从未想过要与他离开。”

乌发已经梳通。

云葭放下手里的玉篦,看着窗外芭蕉与桃树,慢声细语:“我如今活得好好的,日日都有自己的盼头,有数不尽的事情想去做,为何非要耽于这些没必要的情事之中?”

她从未想过这些事。

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她对裴有卿的那些爱意早就被消磨掉了。

时间真是一个好东西,她可以消弭掉一切不好的东西,晚风送来外面的花香,云葭长舒一口气后,笑着站了起来。

见身后惊云还眼睛红红的呆呆地看着她,云葭忽然笑着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他有他的去处,我也有我的归路。”

“我跟他啊,互不相扰便是最好的。”

*

月黑风高。

裴有卿和刘安于路边一间落脚的客栈休息。

刘安是后来追上来的,主仆二人在路上已经走了快三天了,这三天的时间,裴有卿未敢有太长时间的休息,每天只是短暂地浅眠一会,吃些东西补给完能量便又继续赶路了。

可肉体凡胎,他又自幼养尊处优,从前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赶了三天路就实在受不住了,今日清晨他于马上眼皮下沉,身体也跟着摇摇欲坠,如若不是刘安及时发现,只怕他就要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后来刘安便自作主张把他带到了路边的客栈休息。

裴有卿足足休息了一日方才缓过神来,起来就又想赶路,可身体经历过太长时间的疲惫,这长长的一觉不仅未能让他恢复元气,反而让他更加吃不消赶路了,挣扎着起来最后竟是腿软倒地,最后还是被刘安好说歹说劝了下来。

夜间行路本就不便,何况前面几座山头常有土匪出没,他们这次出行并未带护卫,若真被山匪扣下反而耽误时间。

裴有卿无法,只能暂且留下。

此时二人就在楼下用膳,裴有卿多日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即便刘安替他布置了一桌也实在没什么胃口。

燕京如今是什么情况,他一概不知,只知道家里要跟云葭退婚。

他心里又急又苦恼,既不敢相信爹娘竟会有这样的打算,也不敢去想云娘得知这事会有什么想法,但肯定的是,云娘知道这个消息必定伤心。

只希望云娘莫要误会他才好。

刘安知道他在想什么,见此便劝道:“世子莫太担心了,徐姑娘与您情义深重,必定不会误会您。”他边说边劝人多吃,余后才又担忧道:“您要担心的还得是二爷和夫人。”

“徐家若真出事,二爷和夫人恐怕……”

裴有卿自然知晓他未说完的话语是什么,他蹙眉:“爹娘何时也变成这样了?裴、徐两家一向交好,徐伯伯出事,他们不帮忙也就算了,竟还落井下石,实在是……”

子不言父母过。

裴有卿纵使再恼亦不好多言自己父母的过错,只能住嘴。

刘安便更加不敢多言主家的坏话了,只能一边给人夹菜一边问道:“世子可想出什么好的法子了?”

裴有卿叹道:“等回京再看吧。”

他还是不敢相信爹娘会变成这样,觉得或许是下人误会了什么,打算回京之后再看看情况,当然,若此事是真,他亦不会坐以待毙,他与云娘青梅竹马,多年情谊,他亦是真的爱慕和看重她,亦早有打算,此生只娶她一人。

即便爹娘不同意,他也会娶云娘,绝不会让云娘受委屈。

裴有卿想着这些。

看着这一桌饭菜,纵使无心食用也终于还是动了筷子,免得肚子空空,明日路上又不好走。等吃完,裴有卿便准备上楼休息了,嘴里还吩咐道:“明日天一亮就喊我起来,让小二把马喂饱。”

刘安自然也知道这事紧急,不敢耽搁,跟在人后面答应着道是。

主仆二人刚迈上楼梯,就听见底下吵吵嚷嚷,原是一个大汉带着一个十余岁面黄肌瘦的少女进来了,少女哭哭啼啼,大汉的声音却十分响亮,手里还推攘着少女让她快进去。

裴有卿回头,看到这个情形不由蹙眉。

刘安对此却十分熟悉,瞧见之后便低声与裴有卿说道:“应该是买卖人口的。”担心自家世子又要多管闲事,刘安轻声道,“您还是别管了,这种事层出不穷,您哪管得过来?”

裴有卿闻言却仍是蹙眉,沉默半晌,他看着底下哭哭啼啼的女孩,最终还是说道:“你去问多少钱,把人买下来便让她回家去吧。”

“世子……”

刘安无奈,还想说,却见自家世子已拾阶上去。

刘安无法,只能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