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琅脸上的怔忡一点点被沉默所取代。
云葭站在院子里,往屋内看去,白衣少年依旧坐在先前的位置上,即便屋中无人,他也没有半分松懈,就连背上的竹篓也依旧还在,越接触,云葭对他的心疼和怜惜便越浓,她忍不住想,如果没有那些事,裴郁应该活成什么样呢?
如果他也有爹娘的宠爱。
那他应该也会成为燕京城中耀眼的少年郎,他会像阿琅他们一样,于锦绣年华时,结伴三五好友,畅然快活于天地之间。
“阿琅。”
云葭回头,“不是所有人都是你和长幸,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家人可以支撑帮扶,日后与人相处,切记不可想着自己是如何秉性就要求旁人也如何。”
“明白了吗?”
“阿姐,我……知道了。”徐琅低下头哑声说。
云葭看他一副知道自己做错事的样子,便未再训他,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好了,我进去再与他说几句。”
徐琅点头。
云葭见他还沉浸于自责之中,未打扰他,人的成长并不是一夕之间的事,但只要有进步,总是好的,能自省便是好的开端。
云葭越过徐琅进屋。
裴郁听到动静回头,在看到云葭一人踏步而来,身形不由又变得紧绷起来。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再次无意识握紧,他沉默着,想起来又没有动作,便只能垂着眼帘眼睁睁看着云葭一步步朝她走来。
这才注意到云葭新换了一条裙子。
霜白色的挑线裙底下是一双粉色织锦的翘头履,裴郁就这样看着那双鞋子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已经教训过阿琅了,日后二公子也不必与他客气,他虽莽撞却不是不懂是非不知过错之人,你有什么不满的,尽可与他说,若他不听或者欺负了你,你便来与我说,我教训他。”
云葭说完却未听到裴郁的声音,不由又喊了人一声:“二公子?”
裴郁被这一声喊得才回过神,他怔怔抬头,与云葭四目相对,他看着她温柔的笑目,撇开视线后哑声问道:“你说什么?”
云葭便又重复了一遍。
裴郁这次听清了,他摇头:“没事,我没怪他。”他这话倒不是推辞,他的确没怪徐琅,他早知徐琅脾性,又岂会因此责怪他?
云葭见他的确未曾责怪,方才松一口气,日后两人要相处,她自然希望他们能好好的。
“你今日累了,先休息,我让厨房给你准备午膳。”
“晚上我们再一起吃饭。”
云葭说完扫了一眼裴郁竹篓里的那些药草:“这些药草你是拿来卖的吗?”
裴郁一听这话,脸不由自主变得紧绷起来,膝盖上的手再次握紧,身子也微微侧偏把竹篓藏于身后。
云葭自然能察觉出他的不自在,她温言:“你别介意,我是怕药草过了时候不新鲜了,你今日有伤不好出门,若不介意便把它交给我,你过往时候常去哪家药铺,我让人送过去。”
她话音刚落。
徐琅就走了进来:“交给我吧!”
少年已经收拾好心情,进来听到这番话便立刻发言。
他走到裴郁面前:“刚才对不住了,我这人有时候做事不过脑,你以后有什么不满意的就直接跟我说。”他也是第一次跟家人以外的人说这样的话,还挺不好意思,“这事你就交给我吧,我绝对给你做好,就当我将功补过了。”
他说完就直接去抢裴郁身上的竹篓,生怕裴郁不同意,死死抱在手中。
裴郁:“……”
姐弟俩都在,他是什么样,她也已经看到了,裴郁沉默半晌,到底没说什么。他叹了口气,开口:“保和堂。”
徐琅自然不知这是在哪,但听到名字还是立刻答应着出去了。
云葭倒是惊讶地看了裴郁一眼,保和堂,正是樊叔的医馆。不过云葭并未多思,等徐琅出去,她见裴郁依旧有些不自在便准备告辞了。
未想才出口,裴郁却喊住她。
“等下。”
“嗯?”
云葭抬眸,莞尔:“二公子,怎么了?”
裴郁起身,他走过来把一个钱袋递给云葭。
云葭不解:“这是?”
裴郁抿唇:“钱。”
“就当我借住在这的钱,我知道这些钱不够,等我以后赚了再给你。”他执拗地伸着手,头却微微侧偏,始终不看云葭。
云葭想说不用,但想到裴郁的性子,还是笑着收下了。
“那我就收下了。”
她拿过裴郁的钱袋,觉得还挺沉。
裴郁见此不由松了口气。
“钱袋既然归了我,那日后二公子的零花钱便由我发给你。”忽听云葭这一句,裴郁愣神,等反应过来,他难得急道:“我不用零花钱,我自己会赚。”
云葭却笑:“你赚你的,我给我的,这是两码事。”
“家里公子小姐一个月都是十五两,二公子和阿琅一样,日后每个月也有十五两银子可以随意支用。”见裴郁一副要拒绝的样子,云葭仍是温柔笑道,“或是二公子把钱袋收回去,或是按着我的话来做。”
云葭看着温温柔柔的,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容拒绝。
裴郁张口欲言,最后还是在云葭那双温柔杏眼的注视下抿了唇,他为自己无法拒绝她而生闷气,云葭轻笑:“二公子可还有事?若无事,我便走了。”
裴郁哪还敢有事?
他紧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云葭便笑着拿着裴郁的钱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