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五,天气晴朗。
这天在云国百姓们看来是寻常的一日。
闭城封道已经半年多,饿死的和没饿死的,都觉得今日和昨日没什么不同,和明日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有些人却在忙碌着。
那些不受约束的人,不挨饿的人,还在忙碌着他们的大事。
若他们不那么忙,也许也没有这么多人受苦受难。
他们可不会在乎这些。
朝廷命镇远侯陈渠父子带兵剿灭鬼门,收复渝州。
严亲王同内阁大臣、五军都督府、京营统帅魏训商议过后,由京营调派五万兵马,交由陈渠父子率领,开赴荆州。
同时荆州和蜀州兵马皆由陈渠调遣。
御马监监督太监侯清,提督太监岳平,作为监军,侯清随陈渠大军出征,岳平赶赴蜀州,与蜀州都指挥使蒋连汇合,协同陈渠作战。
这日正是大军开拔之日,严亲王龙璧,世子龙渊,武德侯魏训,为大军饯行过后,大军浩浩荡荡而去。
耿玉柠到了今日,终于有些焦虑不安,便来到勇亲王府找耿玉樱。
姐妹二人单独在房中说话。
龙泽在书房处理公务,柳芽在旁伺候,罗小乙也守在房中。
龙泽心中想着道门那边的消息,就对罗小乙道:“罗小乙,你去破道观拜一拜你家人灵位吧!”
罗小乙会意,便领命离去。
到了街上,他先是去了桃花酒庄。
见桃花在前堂沽酒,就凑上前去道:“桃花妹妹,给我一碗酒喝。”
桃花道:“你白天当差,不要饮酒。”
虽然这么说,还是打了一小碗酒放在柜台上。
罗小乙道:“没事,世子派我出门呢!”
说着端起碗把酒喝了。
桃花问:“去哪里?”
罗小乙道:“去道观,给我家人在天之灵上香。”
桃花又问:“什么日子去上香?”
罗小乙道:“这还分什么日子,府中无事,难得有空。”
桃花道:“也是。”
罗小乙道:“世子成亲后,我倒是闲了,可怜我孤家寡人,闲下来也无事可做,只能去祭拜父母。”
桃花笑道:“你也找个姑娘成亲吧,明年也抱上孩子,可就不觉得闲了。”
罗小乙道:“这话说的在理,不知道去哪里找,不如你帮我琢磨个。”
桃花道:“你要什么样的?多大年龄,胖的瘦的?”
罗小乙贱兮兮一笑道:“就照你这样的找就行。”
桃花抿着嘴白了他一眼,立刻岔开话头道:“严亲王府家的小世孙几月出生?”
罗小乙道:“这我哪里知道,不过听说不是腊月就是正月。”
“哦!”
罗小乙还想说什么,桃长兴从楼上下来,笑着打招呼道:“呦,罗将军来了。”
罗小乙道:“桃掌柜生意兴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在桌上丢下几个铜板,一溜烟跑了。
桃长兴的眼睛一瞪:“这小子!”
罗小乙出城上山,到了破道观,进去以后,喊了几声:“师父,师父!”
无人应答。
罗小乙摇头自言自语:“看样子,还没从江东回来。”
说着进入一间静室,那里供奉着他家人牌位,恭恭敬敬上香磕头。
祭拜完毕,出了大殿,忽然感觉不对。
接着地面出现几个灵气地洞。
灵气涌动之下,有人从洞中出现。
罗小乙定睛一看,两男两女,其中一人他见过,正是金蟾。
罗小乙道:“金蟾,听说你被卫丹放走,今日怎么突然出现,是找我师父还是找我?”
金蟾道:“找你,”随后介绍,“这是我妖族三位大妖,青衣,红烛,地贼。”
罗小乙道:“不就是狐妖和穿山甲妖,说吧,找我做什么?”
金蟾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只问你一件事,九尾白狐在哪里?”
罗小乙道:“不知道!”
红烛道:“臭小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去年九尾白狐从邢州逃脱,正是去了你们千岁观,那几日你恰好在千岁观,敢说与九尾白狐无关?”
罗小乙道:“怎么,我身为道门弟子,去拜见师长不行?帮我师父送信不行?你们若是向我问路,须客气些,说不定我还给你们说些有用的,若是这般无礼,我的剑可是专门诛妖的。”
红烛冷哼一声道:“如今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狂妄,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说着就要动手。
青衣等人也要出手。
这时忽然有道灵气从外面飞了进来,落在院中。
众人停手,才看清是小泥儿。
青衣道:“小泥儿,你怎么来了?”
小泥儿道:“我出城办事,感觉到你们的气息,便寻了过来。”
罗小乙道:“你来的正好,这些可是你的故人?他们对我可不太友好。”
小泥儿道:“小乙哥,你去吧!我同他们说。”
罗小乙看看在场众人,随后道:“知道了,你小心。”
说着大摇大摆向门口走去。
待罗小乙身影消失。
青衣对小泥儿道:“你这些年怎么样?”
小泥儿道:“一切都好。”
青衣看出她有些心事,不过她不愿意说,也便不问,直接说起正事道:“怎么样,你知道九尾姐姐在哪里吗?”
小泥儿道:“就在我家。”
“什么?”
妖族三人大惊。
小泥儿道:“九尾姐姐在去年从藏云寺逃出来之后,去千岁观寻叶欢,到那才知道叶欢已死,只有叶欢的尸首,九尾姐姐便烧了叶欢的尸身,与道门众人打了一场,后来负伤逃走,结果被我阴阳门和净衣司擒获。”
红烛怨道:“你怎么不救出九尾姐姐?”
小泥儿道:“她现在很安全,朝廷也不想她落在三门手里,所以我就没有轻举妄动。九尾姐姐当初生了孩子,伤了元气,十几年来都在疗伤,再有几个月,她的实力就可以完全恢复,那时候无人敢轻易惹她,我便会放她离去,你们放心,这期间若有什么危险,我第一件事就是先放她走。”
青衣红烛互相看看。
随后青衣道:“我们相信你,可是若别人为难你,凭你一人,如何能保证安全。”
小泥儿道:“我自然有那个实力,你们别动。”
说着身上释放五种颜色灵气,汇聚到一起,变成白色,进入四人眉心。
四人只觉得身心舒适,灵犀受到浣洗,灵海受到净化。
很快小泥儿施法完成,散去灵气。
四人回过神来,红烛最先惊呼道:“我们突破境界了。”
其他三人试过,果真到了化龙境上品,无不欣喜若狂。
青衣道:“小泥儿,谢谢你,可是你自己?”
小泥儿道:“我没事,休养一两个月就好,不会伤到元气,九龙峡谷的事我也知道了,可惜我什么也做不了,惊雪姐姐被儒门抓走了,你们也不要以身犯险去救她,今年你们什么也不要做,好好修炼,明年会有大事发生,到时候咱们妖门趁乱才能翻身。”
青衣道:“知道了,我们这就回邢州九龙峡谷,穿山甲一族在官道下面都布了地道,从邢州到洛城,两个时辰就能到达,洛城中有个入口没有封上,在忆梦楼后院井下。”
小泥儿道:“知道了,再会。”
四人也道了一声:“再会!”
说罢地贼用出灵术,地面出现四个地洞,四人跳入洞中,转瞬消失,地面也恢复原来模样。
这时小泥儿道:“都走了,出来吧!”
罗小乙从门外进来,对小泥儿道:“你果真还是心在妖门。”
小泥儿道:“我本是妖族,我最珍视之人在九龙峡谷,不在洛城。”
罗小乙道:“不如和我们道门合作如何?”
小泥儿道:“你真的相信龙泽能做皇帝?”
罗小乙道:“事在人为。”
小泥儿道:“我会考虑。”
说罢转身离去。
罗小乙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这邢州当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世子去了一趟,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九龙峡则出了小泥儿这么一个怪胎,还有风长生、叶仲,也都是怪胎中的怪胎,虞夫子虽然死了,那里却依旧是风云变幻之地,以后搅动天下者,还得是清风书院。”
言罢,他也离去。
龙泽所言不虚。
邢州这样一个寻常府城,出了一个清风书院,出了一个虞夫子,三位先生,四个学生,虞夫子身死,剩下的人无不是风云人物,搅动天下。
当然,林书鸿恐怕是其中最不显眼的,自从他当了清风书院的掌院,邢州的事基本上与他清风书院无关了。
刘直升任知府以后,每日忙着和三门互相拉扯,讨价还价,想着救助百姓,做出政绩,也为一家人积点阴德。
他一向懦弱,收效甚微,监察御史高霖常常上门,那耿直前辈,每每直言不讳,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毛雍到上任青山县知县,他本出自洪义书院,自然帮着三门说话,官商勾结、鱼肉百姓等事无师自通,他老子毛掌柜还很觉得长脸,一时间有些风光无两。
孔知东如愿调去东州宗府任职,孔知北升任洪仁书院的掌院,孔晓生成了他的得力帮手。
孔晓生自从在沙丘宫幻境中见过吃人之后,仁心善念如警钟一般时时在耳畔敲响。
每日跟着孔知北做事也有些心不在焉,被孔知北说了几次,他也不敢顶撞,只能自己苦闷。
有时对孟子仪吐露心声,孟子仪也有些感同身受。
上月孟守义从代掌院升任掌院,孟子仪回到邢州之后也成了副掌院。
孟子仪深知家族对自己的重要性,没了圣人之后的身份,他们什么也不是。
于是只能宽慰孔晓生道:“先生让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等咱们以后执掌书院以后,再慢慢变来。”
孔晓生道:“只能如此。”
说是如此说,他们知道其中的难处,就算做了夫子,也不见得能做出什么改变,不过聊以自慰而已。
二人每日还是看着那些平民百姓死去,什么也做不了。
死人要用到棺材。
最开心的是棺材铺何掌柜了。
去年出现尸鬼之疫之后,他一边日日跪拜鬼王木像,一边派店中伙计上街或出城,打听城里城外那些达官贵人,乡绅富贾,谁家信鬼王,谁家不信鬼王,谁家丧事常用什么棺材等等。
如此过后,他为那些不信鬼王的潜在客人,预备好数百口好棺材。
到了今年,果真派上用场。
半年多来,陆陆续续竟然高价卖出去七七八八。
于是他请人铸了一尊鬼王的金像供奉在家里,那个木像也不敢扔了,直接藏在招牌后面,进门出门,必定要抬头瞻仰。
闭城封道之下,府县之内,除了官员军队和三门修者,就只有金刚门和太一门能自由行走。
大部分的富人买卖棺材,进行丧葬,多半是找金刚门代为办理,就连曾与太一门交好的人也去找金刚门。
自从谢廉死了,太一门也就失势了。
他们虽然出自道门,却更加依附官府,若没有官府的靠山,便没有钱赚,没有钱赚便不能养活门人弟子和那些地痞流氓。
不过张敬冠不怕,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他相信毛雍也需要他,所以他去找了毛雍。。
毛雍自然懂得一些纵横捭阖之术,他考虑自己出身一般,势单力薄,虽然有儒门在背后,可还需有人办事。
同时朝廷喜欢地方上互相制衡,龙渊给他谋了这个乌纱帽,实际上是犯了忌讳,他在家乡当官,更应该慎重。
所以张敬冠找来时,他交代张敬冠,让白水观出面,同儒门佛门商议好之后再定。
张敬冠就去找了太虚,太虚先和释通说好,又一同约见了孔知北和孟守义。
这两位新上任的书院掌院,自然要给面子,当然毛雍想到的他们也想到了,这么做是稳妥的。
所以太一门依附了县衙,张敬远上任县衙捕头,相当于和朱猛职位对调。
毛雍交代太一门,刘直新上任知府,须给足面子,来日方长,赚钱不在一时半刻,张敬冠欣然同意,许多活儿就让给金刚门来做。
朱文武早就坐稳了金刚门掌门的位置,门中事务理顺,他也就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修行上。
他知道风长生和韩松还没有死,并且实力已经远远超过自己,日后与他们必有一战,一定要练成八脉生金,否则必输无疑。
他将门中许多事务交给石虎处理,其中也包括送棺材,办丧事等等。
这也方便了石虎,他得以将石头村的村民好生安葬,也包括死在卧龙岗下的风长生的家人。
几个月前尸鬼之疫在石头村爆发,全村老小无一幸免,黄志当时带兵驻扎在村中,没来得及救下活人,还不小心漏掉几个,感染了别的村庄的村民。
黄志先带人赶到黄村,所幸村中无事,他留下一半人在黄村守着,自己带兵逐村剿灭尸鬼。
后来九龙峡谷战斗完毕,陈广带兵剿灭尸鬼。
黄志大感庆幸,除了他们黄村,周边四五个村子全部遭难。
邢州卫协助九龙峡谷诛妖有功,无人被问责。
也不奇怪,整个云国四处爆发瘟疫,邢州伤亡不小,和其他州府比起来,也不算多。
不过尸鬼横行之下,邢州卫出现一些死伤,有些将官也没能幸免,其中包括几个副千户,于是陈广报请兵部,将黄成、黄志升至副千户。
二人大喜过望,趁外差的间隙,回村将此事报给奶奶黄姑。
黄姑却是一脸悲戚道:“升官没有错,大灾大难面前,怎可心中得意,脸上欢喜?”
二人汗颜,认了错,灰溜溜跑了。
此后尽心做事,只是见识了三门修者和咱们军队的腐败,心中着实气愤。
可惜清风书院风光不再,没有人能稍加约束了。
清风书院中,今日林书鸿还是例行公事,上午为归见龙,许有光两名师弟授课,下午陪他们修行练剑。
他承担起振兴师门的重任,心中压力不小,书院中人才流散,他趁这功夫,加紧培养两位师弟。
刘人杰读书和修行也不错,不过他不喜授课,便担下之前孟伯的责任,每日打扫院落,处理杂务,剩下就是读书练剑。
李大婶也被林书鸿招了回来,此刻正在厨房洗菜,为三人准备午饭。
自从谢廉等人死去叶仲被抓,她心中空落落的,时常走神。
不过她一个村妇,别的做不了,只能把饭做好。
她相信叶仲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归来的,还有风长生和韩松也会归来的。
她看着这些少年们长大,也会看着他们和夫子先生们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和她心思差不多的就是赵白禾。
赵白禾那天被赵白驹送回娘家居住后,每日忧虑,茶饭不思,她想要父亲赵乞农为她做主,向万佛寺索要叶仲。
赵乞农找过藏云寺,找过洪仁书院和洪义书院,也给孔府、孟府去信,甚至给赵简飞鸽传书。
一概无用,大多搪塞敷衍。
赵简只一句话:“清风书院之事敏感,毋须再提。”
赵乞农只能安慰赵白禾:“你丈夫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虽然现在救他不得,日后爹爹我必定他回来。”
赵白禾道:“女儿知道了,谢过父亲。”
随后赵白禾每天刻苦练剑,想要自己去救叶仲回来。
她母亲白凤凰是荆州都指挥使白蛟的妹妹,低调贤惠,她自小修习霸王灵,曾将霸王灵传授给赵白驹,但是不准他显露。
到今日,白凤凰见赵白禾又在练剑,便将她唤至屋中,屏退下人,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思念丈夫,可是凭你一人之力,难以成功,你也要爱惜自己身体。”
赵白禾道:“我不管,若他有个闪失,我就跟那些贼秃驴拼命。”
白凤凰叹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叶仲他出身泥馆,又有狐妖血脉,还是叶氏后人…”
赵白禾打断道:“娘,你别说了,当初我不认得他,是你们要把我嫁给他,如今他遭了难,你又说这种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如果是父亲遇到这种事,你又会作何感想?”
白凤凰听赵白禾如此说,自知失言。
便下了决心道:“我虽是将门出身,但是不喜欢打打杀杀,霸王灵只传了你哥哥,没有传你,只因为你是个女儿家。
如今你有心为了你丈夫赴汤蹈火,但是霸王灵并非一蹴而就,其中艰难更是难以忍受,好在我白家还有一门灵术,乃是你外婆觉醒的灵术,叫做光阴之刺。
此术太过神妙,你外婆怕惹来麻烦,所以从来没有用过,在我成亲之前她传授于我,我也没有用过,我本来想等你再大一些再传授于你,但是你现在这个模样,我就把这个灵术传给你。
若你真的要做傻事,有这个灵术,也能让你有些倚仗。”
赵白禾大喜,忙问:“这光阴之刺有多厉害?”
白凤凰道:“此术全在一个速度,乃是人间最快的灵术,快到可以刺穿光阴。修炼方法就是献祭体内七宝,化为先天灵气,随后将先天灵气挤压到极致,便可产生超越光阴的灵刺,心念一动,灵刺射出,一闪而过,无人可以躲避,如果刺中灵犀,则可以将灵犀并灵魂击碎,难以恢复,这效果和仙术灵火一样,但是因为刺穿光阴,也就是难以察觉,可以骗过上天,不会招来神罚天劫。”
赵白禾大喜道:“这么厉害,那岂不是无敌于天下了?”
白凤凰道:“此术需要献祭,会折损寿命,并且只是速度快,威力还要看自身修为,不过若能出其不意,可以弱胜强,你千万切记,只能献祭灵气和鲜血,因为这二者容易恢复,心神、魂魄、精元,灵犀,骨髓都不可献祭,否则折损寿命,甚至当场身死。”
赵白禾道:“女儿遵命。”
随后白凤凰便将修炼之法传授给赵白禾。
赵白禾当即炼起来,到了天黑也不停歇。
林书鸿吃过晚饭,本该回家去。
今日心神不宁,便和众人说了一声,踱步出了书院。
街上灯火寂寥,偶尔有官兵打着灯笼经过,看到是他,也不来盘问。
过了不久,来到幻春苑。
林书鸿敲了门,刘掌柜开门之后,急忙将他让了进去。
幻春苑中,姑娘们每日还是忙着排练歌舞,读书写字,弹琴赋诗,一刻不敢停歇。
春娘正在盯着姑娘们,见林书鸿进来,点头示意,随后给刘掌柜使眼色,让他带林书鸿去后院。
刘掌柜一边引林书鸿往后院去,一边念叨:“好久不见你来了,你说说,如今就剩你一个还在邢州,我可挂念谢公子他们。”
林书鸿道:“不是谢公子了,是叶公子。”
刘掌柜道:“都一样,姓什么能怎样,人还是那个人,姓岳的不见得都是英雄,姓秦的也不见得都是罪人。”
林书鸿不言语。
很快到了后院,进了一座小筑。
刘掌柜退走,林书鸿登堂入户。
白浪正坐在书案前作画。
林书鸿道了一声:“白老板。”
来到案前,看到纸上所画为,沧海浪涛,无边无际,弄潮儿驾船出海,身姿挺立。
白浪笑道:“林掌院来了,请坐。”
林书鸿坐在客座上。
白浪继续作画。
片刻画做完,白浪长出一口气。
林书鸿道:“白老板颇有闲情逸致。”
白浪起身为林书鸿斟茶,随后道:“以前你家夫子偏爱笔书作画,如今夫子归天,人间少了一位名士,实在可惜。”
林书鸿道:“夫子曾交代,白老板是大隐隐于市的高人,让我常来看望。”
白浪道:“高人谈不上,不过是开了几家铺子,与各地客人相熟,知道些消息。”
林书鸿道:“不知最近有何趣闻?”
白浪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道:“若说趣闻,倒是没有什么,若说翻江倒海,暗流涌动,实在不少。”
林书鸿道:“愿闻其详。”
白浪道:“自三月份瘟疫发生以来,周边列国都在等着云国自乱,待瘟疫结束,好出兵攻伐。
其中最急不可耐者,乃是东海倭国。
倭国欺压琉球国已久,已经在集结军队,准备向西南带兵出海,攻占琉球。
攻占琉球之后,便向西北,进攻高丽。”
林书鸿道:“我大云岂能坐视不管?”
白浪道:“云国水军废弛,心有余而力不足,且太平帝和三门还要购买倭国搜集的灵犀,在此之前,不会与其翻脸。”
林书鸿道:“那扶余国和狄国,想必也不会纵容倭国。”
白浪道:“狄国一直向扶余国施压,让他们骚扰高丽国边境,并且干涉其国事务。
只是扶余国自顾不暇。
鹿国被灭以后,乞颜明欢获封北海王,势力直接伸到鲜卑山北端。
虽然有万俟部和完颜部作为缓冲,不过二部实力弱小,完颜部去年出兵支援鹿国,又遭受重创,所以无力震慑狄国。
自从完颜部被安置在北海,扶余国又扶持耶律部驻扎辽北,震慑辽东慕容部。
耶律部势力弱小,也常遭慕容部欺压。
其他两个方向,西有鲜卑山、乌桓山阻隔,东有白山阻隔,扶余国只守南北,尚且自顾不暇,所以一直无心东扩。
并且鹿国王子敕勒星逃入鲜卑山中,一直在各个林中部族中游走,想要光复鹿国。
这些部族本归扶余国节制,也很是头疼。
不过扶余国王扶余宝有意纵容,想要敕勒星在北境作乱,也好吸引狄国王庭的视线。
如此一来,他也好专心对付慕容部。”
林书鸿道:“那狄国王庭呢?”
白浪道:“狄国汗王乞颜厉,年龄大了,年龄大了就喜欢长生不老,毕竟只有足够长的寿命才能让他有时间征服天下,而北海神珠给了世人希望。
今年春,风长生、萧玉郎等人深入大漠,从万俟乌手中得到北海神珠,乞颜厉就命人劫夺,最后虽然失败了,但他一直心心念念此事。
漠南拓拔部则想要攻占云州,以云州和漠南为依托,北可图草原,南可图中原,东可压制慕容部,西可震慑白银国,野心着实不小。
而辽东慕容部也是此意,他们想要南取幽州,北取扶余,然后西进占据整个长城以北。
白银国被大国环伺,一直游移不定,他们意在东方,奈何实力有限,而瘟疫正好给了他们机会,若云国大乱,狄国入侵,他们可趁乱入陇山,夺取关中,还可伺机夺取河套地带,其野心昭然若揭。
若云国不乱,他们则可先图谋西域,或联合,或征服。
而西域昌国,笃信佛家,乃是一个佛国,他们与白银国、云国的佛门关系匪浅,虽然表面上没有野心,只喜好经商,实则想要天下大一统的佛国。”
林书鸿听了,若有所思道:“云国边军实力雄厚,足以守卫边疆。”
白浪道:“此时已经是临战状态,朝廷已经将边军将领父兄子嗣召进洛城。
然而若到生死存亡之际,不管不顾者应当也不在少数。
幽云薛家,关陇杨家,蓟辽秦家,滇州卫家,在当地都经营多年,树大根深。
其中镇西侯杨智的妹妹,杨敏,便是严亲王妃,杨家与万佛寺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不分你我。
蓟辽总兵秦楚人手下的军队,基本上全是蓟辽之地的农户子弟,秦楚人的姐姐秦红玉,便是镇南侯夫人。
镇南侯卫世忠,不必说了,皇后的胞兄,国舅爷。
而镇北侯薛鲠,云州总兵薛芒,他们乃是开国功勋之后,百年将门子弟。
你可看出其中有什么问题?”
林书鸿道:“薛家实力最强,但是与皇室没有姻亲。秦家只与外戚有姻亲。”
白浪道:“不错,秦家本是镇北王叶闯麾下猛将,当年龙烈、叶欢、秦楚人号称北境三英。
秦家和薛家一样,全凭实力立足,全凭军功保身,这也表示太平帝对他们不能完全信任。
大乱将至,他们应当已经在谋求退路。”
林书鸿道:“先乱的不是渝州和滇州么?”
白浪道:“这两处,就是内乱之始。”
林书鸿道:“我们这些修者,百姓,又该当如何?”
白浪道:“各安天命罢了,不过你还好,虽是泥馆,毕竟是儒门,你大先生还在朝廷为官,太平帝也要靠你们清风书院提领泥馆,制约云党,暂时不会有什么变故。
你的另外两位先生,你的三位同窗,可就没这么好运,他们已经处于风口浪尖。
至于你自己,眼下好好经营书院要紧。”
此时案上画作墨迹已干,白浪起身,取来画作,递到林书鸿手上道:
“待大浪袭来,可作弄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