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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科幻小说 > 稔寐空间 > 第一百零九章 自由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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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晨和心晨怀里的稔寐已被灰黑色的尘雾层层裹住。渐渐地,一切变得清晰起来,我有种久别归乡的感觉,顿时心生暖意,心底向春花怒放般喜悦。脚下漆黑而绵软的,是阔别已久的亲爱的土地;前方波涛汹涌、怒嚎着的,是闪着光亮的忘川河;忘川河之上的木桥,小巧而兼顾;木桥对岸,无君正拿着长枪比比划划,石途则拿着秘籍为她叙述者要领,他们的不远处,青色长发的夜阑正在奈何仙人的指导下抚琴,二人各执一琴,跪坐地上,仙人弹一句,夜阑弹一句,仙人的琴声有着磅礴中的细腻,夜阑的琴声则流淌着稚嫩的俏丽。渐渐地,琴声稀了,待尾音清亮的余韵在琴弦上彻底没了震动,仙人才缓缓起身,不急不缓地盖好琴,转过身来,飘到了我的身侧。

“仙人......”我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来你还没有忘记我所交给你的,”仙人侃侃而谈,“慧矣,能举一反三尔,还学会了如何将不速之客带到我的幻境里。”

我知道仙人只是在说笑,因为她的微笑已难以掩盖她因久别重逢而感到欣喜的事实。可是在这紧要关头下我没有功夫去与她客套,亦没有精力去准备出最好的态度,只是急切地向她求助:“仙人,稔寐......稔寐她需要您的帮助。”

“帮过矣。”仙人说罢便转身装作要走。

“不胜感激,”我赶忙拽住她,“可是稔寐现在需要救命。我的法力、我手中的碧叶轻刃都不足以帮她忙。”

仙人转过头来,她的脸上流露着淡淡的忧郁:“忘川,那你便去找簪花吧。奈何不会为人疗伤。”

是啊,仙人不会疗伤。因此,她也只能以塑造尘埃的方式塑造自己的存在。我感到自责,自责自己勾起了仙人不快的回忆。

可是她似乎没有那么在乎,转瞬间,她已打开了通向簪花宫殿的通道,领着焦急的心晨走了进去。不过她又退回来了,也把我留了下来。

她想和我单独交流。

“如此,”她毫不犹豫地开口了,“汝意何如?”

我慌忙解释:“我无意将凡人与凡物带入此间,只是希望能尽自己所能帮一帮我的朋友。”

“朋友乎?盟主乎?”奈何仙人笑了笑。我明白,她是在问,我之所以对稔寐这样好,究竟是因为友情,还是因为忠诚。

“朋友尔。”我答道,“吾不忍其痛。”

仙人微笑了:“可矣。不过,我已尽力,我不能像救你那样去救她。”

我恍然大悟,奈何仙人确实不会疗伤。她只会将自己的寿命转移到别人身上。稔寐与她毫无干系,我又如何能期待她以这唯一的方式拯救那个陌生人呢?不过,奈何仙人说她帮过了,是怎样帮过了呢?对了,是她赠与稔寐的项链,那蕴藏着磅礴的法力的“奈何之眼”。可是,法力,也意味着一定程度上的寿命吧——虽然仙人并不缺乏。

我连忙关切地问道:“您赐予她的奈何之眼......是能维持生命多少年的法力?”

仙人扑哧一声笑了:“法力?不过是一块顽石罢了。”

“可是,”我目瞪口呆,“您不要骗我,我亲眼看到了那样壮丽的景观......”

她又笑了:“呵......若我算不到这一步,那我也不配做什么奈何仙人了。以你所讲述的,我大概能了解稔寐了,她所谓的‘空间’的能力,有着极大的潜力。虽说那是以科技为基础的凡俗产物,但少不了自由意志的支配,与我的力量有共通之处。她所缺乏的,是一种境界,是一种自由意志的高度。一块普普通通的顽石,化作拥有心理安慰作用的我的眼睛的模样,再附上一点小小的法力,配合上绝境,定能激发出她的潜力——只是我未想到这绝境是这样险恶。”

沉默了一分钟,她又开口:“接下来的日子,稔寐需要很长的时间休息。我相信簪花能救活她——即使救不活,以她的悟性,她也定能达到我的境界,以与我相似的状态存在。不过,筋脉之伤,是最难治的伤......总之,我会借我的竹林居所供你们住上一段时间,无限期租借,只是不要再将她们带来此地了。”

“怪我。”我歉意地说道,“有所冒犯,望仙人原谅......”

“哪有这样说话的!说得好像我们没什么关系似的。”她笑着斥责道,“我还没说完呢。切勿让她们肆意在北国游逛,若要出远门,比如采药,或是接送大夫,你须跑腿。工作多了,也可以叫上石途一起,带着他历练历练。不过,话先说好,你可不许随意使唤我的徒弟。”说完,我们两个都笑了。只是,我的笑容里藏着淡淡的伤感。虽然在稔寐等人的眼里,忘川幻境是我的来处,是我的“家”,但对于此间,对于奈何仙人,对于无君、石途与夜阑,我终究不过是个槛外的人罢了。我始终无法看破红尘,无法抛却前尘,无法真正地成为一个北国人、一个幻境里的,像石途一样的“仙徒”。

“不过,”仙人再度开口,“你的朋友稔寐......确乎不是凡人。只是可惜她深陷红尘之囹圄,难逃荒唐之出身。倘若她是个纯粹的北国人,或许能成为另一个仙人。”

“唉,只希望她能好起来,哪怕丧失了超凡的能力也好。”我叹息道。

“你那是嫉妒她比你强吧?”奈何打趣地笑道。

我想了想,不,我从来不嫉妒她,因为我跟她不是同一维度的人。她深入红尘,万事缠身,戴着皇冠,却也缠着枷锁。我则是一身自在,没有皇冠,却能欣赏北国的万水千山。她的生活,像是我的反面,我不排斥,也不追求,因为我钟爱着我的这一面——即使它并不完美。

“来。”奈何仙人轻轻地在我背上推了一把,又一挥手,刹那间大风呼啸,我借着风的力量,落在了忘川河上的小船中,奈何仙人则降落到了我的身边。借着,她娴熟地执起船桨,小船悠悠地飘了起来。

“轻渡,轻渡......”仙人轻轻地吟唱着,转头看向我:“陪我划一会船吧,我们顺带聊一聊,所谓的自由意志。”

我的身子也随着船轻轻地荡了起来。异界的战火还在飘着,稔寐也还命悬一线,这样紧张的时刻,这样危急的关头,能够悠闲荡舟的,怕是只有仙人,与仙人船上的我了。不知为何,在仙人的船上,我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坚定的信念,告诉我不要着急,只用等着,稔寐就会被簪花用北国草药治疗痊愈。

“汝自由乎?”仙人盯着我,庄严地发问。

我自由吗?我怔怔地询问自己。大概这世上没人比我更自由了吧,没人能向我一样在几个世界间来去自如,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离开哪里就离开哪里,没有一个束缚住我的身份,亦没有脱离不开的凡俗杂事。可是,转念一想,我又发觉我并不自由。我摆脱不了尊铭赋予我的异界科技部部长之子的生命底色,摆脱不了我和异界政坛的纠葛,不愿意放弃对灼羽的执念,不愿意断灭与稔寐的友谊,想成为普通的存在而不能,想成为超凡的存在亦无路。

“或许自由。”我模棱两可地答道。

“稔寐自由乎?”仙人没有理会我的回答,而是再度发问。

稔寐啊......她远不如我自由。我所有的束缚,她也全都有;我所能摆脱的大部分,她却也摆脱不了。

“不自由。”我确定地答道。

仙人却笑了:“稔寐自由于汝。”

沉默了一会,她轻轻拂袖,再度开口:“稔寐之自由为大自由,若鹏之扶摇直上九万里;汝之自由为小自由,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却不能复得灼羽;稔寐因红尘而蒙昧,却能力挽狂澜。此即为何稔寐能化用归尘之术,你却始终不得其理。”

“大抵上是因为她能够运用稔寐空间之力并将此方法推广到其他领域吧。”我猜测道。

“是也!”仙人点点头,“稔寐空间之术,生于科技,却超越科技,因其为自由意志的产物。吾之术则始于意志,终于意志。”

她随手挥起一片尘雾:“看起来,此物为从无到有,从静到动,背反了常理。但是,此长彼消,此有而意志削减,此动而意志渐静。意志生而万物减,意动而万物渐寂,宇宙守恒。”

“何为意志?”她将尘雾收回后转身说道,“意志乃大自由之源,能动也,造化也。生于自然,而不困于自然。不过,自由意志也有大小之分,小者如婴儿,如动物,不能有所为;大者如仙灵,如稔寐,近乎随心所欲。”

可是稔寐不能随心所欲,我哀怜着,她难以改写自己的命运。

“不然,”仙人微笑道,“意志之作用于世界,如石落于平湖,小者蜻蜓点水,大者纵横波涛。不在于能否改写命运,而在于影响之大小、影响之优劣。世间万物,千万可能,随机者多。化随机为汝之意向,则为造化。”

是啊,人生的千千万万条道路,有数不清的路口,我们是否能够真正选择前往那条道路?自由意志不足以选择的人,将会在随机性的作用下,选择其中一种概率前行;而自由意志足以选择,并想要选择的人,则会走向自己想要前往的方向。道路固定,但抉择不定。条条大路通罗马,而倘若你有足够强大的意志,也定能在人生的抉择之中走向你最向往的目的地。而我,是否也在走向自己向往的目的地呢?

“自由意志并非持久,”仙人继续向我娓娓道来,“只听命于肉体的存在的自由意志已全然消逝,而你我则通过后天的成长保有、提升了自由意志。按照簪花的说法,是在物性的基础上守护、增强了智性与灵性。提升自由意志的方法有很多,如学习体会北国之力,如游历山水古迹,从而获得更为高级的自由意志的体验,如物我合一之感,如预言未来之感......总之,自由意志的成果,或者说表现,是一种坚定、强烈、坚不可摧的力量,此非执念,执念或许知其不可,而自由意志知其可而为之。于是,问题就变成了,如何知其可?对于同一件事,凡人可能以为其不可,因为凡人无力为之;自由意志更强大的人知其可为,因他可为。”

稔寐能够力挽狂澜,召唤出磅礴的尘埃击溃樨洛的军队,也一定是因为她知其可为吧。我再次回想起昨夜那如神明降临般的场景,想起稔寐,想起她的强大与自由。但是,按照仙人所讲,进行了强烈的造化以后,此刻的稔寐的自由意志即将消耗殆尽,需要长期的休养以恢复。

“然则何为可为之感?”仙人发问,“其极要秒而不可道也。或曰其为‘自然’,或曰其为‘道’,或曰其为‘发愤’,或曰其为‘禅’。其至也,则知其至,又无从道之。或可比拟,或可寻譬,却无法直言,不得明路。子非我,无从体会我之境界。”

说罢,她转过身去,不再看我,径直走向了船头,我也跟着站了起身。没有想到,站起来的世界竟变得与先前不同,凛冽的狂风夹杂着不尽的滚滚尘埃从我的眼前掠过,有时似有几滴雨飘荡着滑落,我感到我们如在星河中穿梭,在险境中探测。可是,奈何仙人却轻声哼起了歌:“月亏则满,月盈则残,大梦不醒,一晌贪欢......日出则暖,日曝则寒,肆意游遍,万水千山......”

乌云渐明,歌声渐停,奈何仙人和忘川幻境已在不知不觉间离我而去。我的面前出现了幽深的竹林与壮美的晚霞。湖水正平静地流淌,一个梳着栗色双马尾的少女看见我后急忙放下拿得一点都不习惯的鱼竿,向我这边赶来。她是心晨,已然换上了与北国宫女款式相同的长裙,以错误的方式插了两个头簪,嘴角还挂着山楂糕的残渣,脸蛋上看起来被宫女们用脂粉好生捉弄了一番,已是面若皎月,唇若朱丹,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艳香。我忍不住笑了,我想,要是仙人看到我的朋友这般狼狈的模样,也一定会笑吧。

我在心晨的引领下向着湖畔旁那熟悉的小屋走去,她迫不及待地向我讲述着簪花医术的精妙,感叹“稔寐以神奇的方式恢复了各项生命体征,出筋脉难以修复外几乎毫发无损”。小屋的外缘已在某个我不知道的时辰被人翻新,种下了几株玫瑰与丁香。我轻轻敲门,呼唤稔寐的名字,可是门内......却没有回应。

无论我有多着急,心晨都不让我进到内房,而只好和她分别在两个厢房住下。她告诉我稔寐再不想见我,也再不想与我说话。

......难道就连稔寐也无法宽恕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