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达听闻均言吩咐完,明日出殡时的注意事项,便由福叔引着回到了后院。
五爷瞧见他便堵,闻风被宋君害死,如今还要让宋氏子弟,冒充他的儿子给他挑帆。
成何体统!
面对五爷的强烈反对,闻均言淡定自若的吐出一句,“您就当身在西周的,才是真正的小皇孙。”
他不似闻均言那般心冷,哪能自我欺骗得了,这会儿心里正窝着火呢,不免会殃及池鱼。
宋达这孩子,脑子是真的有些愚笨,遇到不解之处,总是摆出一副懵懵懂懂,渴望求知的模样。
就像是受过伤的小狗,下意识的想要讨好身旁的人,但又害怕被再次伤害,所以表现的有些唯诺。
满眼清澈的愚蠢。
就这傻了吧唧的样子,让人想对他凶也凶不起来。
五爷叹口气,“赶紧睡吧。”
“师父安。”
这是宋达来府上的第四夜,他躺在榻上一夜未眠。
他不知道闻均言,为何会让他假装另外一个人。
他也不知道他的师父,为何会无缘无故的讨厌他。
他只知这是个温暖的地方,他贪恋这突如其来的美好。
所以他只想,乖乖听闻均言的话,努力的做一个有用的人,不被赶走。
池滢不顾自身危险,从土匪手中救过他的命,所以他相信她是个大好人,她的主子也会是个好人。
次日,天蒙蒙亮时。
一声“起灵”撕开了天明。
随着响高的脆音落地,细碎的光一并泄下。
一身孝服的宋达,以闻青允的身份,站在队伍的中间。
间风一代忠国良将,民声颇旺,所过之处百姓无不默哀。
若不是他功高盖主,也不会被宋仁德展屡忌惮,将其坑害致死。
交了一半的兵符后,便一直注守在边关,未曾再回来过。
城中百姓只知他有个儿子,并不知年龄几何,是何等样貌,只当宋达便是闻青允。
一瞧心都碎了,这小男孩黑瘦黑瘦的,除了一把骨头架子,身上一点多余的肉也没有,可见过得并不好。
宋达长这么大,从未被这么多人关注过,畏惧又不能躲避,只能死死地扣着牌位往前走。
因为紧张,宋达只敢盯着前路瞧,显得他一双黑眸,呆呆的没有什么生气。
旁人只见他,抱着排位,不哭也不笑,一步步往前走着,如同魂不附体一般,想必是悲伤过度了。
“这朝堂怕是又要变天了。”
武将倒了,丞相府的日子,便会蒸蒸日上,如日中天。
“这天早该变一变了。”段启竹幸灾乐祸,“可惜不够干净。”
听到段启竹这般说,站在阁楼暗处的曲靖康,抬了抬眸子,不禁将目光锁定在了,走在出殡队伍最前端的,那个小娃娃身上。
当年闻氏一族落败之际,闻均言的外祖父横空而出,一下子便将衰落的亲族,从泥潭里拉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闻风相对前者,平白失了几分色彩,但也算是个传奇之人。
宋仁德登基第二年,御驾亲征被敌军埋伏,闻邦为引开追兵,让他出逃,被萧守的哥哥活捉,并当着闻军的面折磨死了。
除此之外闻军也损失惨重,连失数位大将,三爪关失守,险些因此灭国。
是闻风力挽狂潮,带着八千残部,直捣敌军总部,险胜一局,赢回了士气。
军心不稳,南防垂危,宋仁德却选择搬师回朝,把烂推子丢给了闻风。
让众人意外的事,仅仅过了小半年的时间,闻风便夺回失地、重振南防,可谓是风光无限。
谁知道闻氏现下,仅存的这几个人里,会不会再出现一个惊艳世俗的英雄。
“说来还得多亏你,在暗中运筹帷幄,一石多鸟,替我和父亲清除了这绊脚石。”段启竹挑了下眼尾,语气中满是戏虐,“这般能干要不我赏你个美人解解闷。”
“能够替丞相与公子分忧,在下万分荣幸,不敢居功讨赏。”
装模作样,段启竹不由摇着扇子冷笑,“也对,你就是换了张人皮,顺手倒了杯茶,没做旁的。”
不提暗算颜荣这事还好,一说曲靖康脸色当即沉了沉。
他差点因为这个自以为是的猪队友,而在萧守面前露出了马脚。
送葬的队伍忽而停下,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
一双白如鬼魅的手,缓缓掀开帘子,露出一张面若桃花,雌雄难辨的脸来。萧守阴测测的声音,总透着些笑意,“还真是巧了。”
确定是挺巧,今日清晨萧守嫌宫里的梅花不够艳,非要闹着到郊外去瞧。
宋仁德耐不过,这个不依不饶的小妖精,便带他出来了,谁知会和闻风的送葬队伍撞上。
话音还未落,人潮拥挤的街道上,便传来了关门闭户的声音。
萧守仗着宋仁德的宠爱,无恶不作、杀人如麻,天下无人不知。
“让路!”单单两个字便让众人的目光移了位。
这是那位长安郡主?
同样京成百姓,也不识得闻均言,她已有七年没回来过了,即使有些人曾见过她,想必也忘记了她的样貌,只能从萧烨还的一众替身中,寻着她那微薄的影子。
年轻气盛的闻拾,觉着怒火中烧,因为闻均言的眼神制止,暗暗攥着拳,硬生生的将心中翻腾的恶气给忍了下来。
没有君王宠,哪有臣子疯。
是谁在驳她的面子,闻均言心里清楚,所以不得不将不甘尽数吞下,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怂样。
对视的一瞬,萧守脸上的笑意全无,阴着脸放下帘子,低低的轻哼一声。
他还以为这丫头得闹一场,没想到她这般沉得住气。
道路让开,姜俊尖声细语催促道:“还不赶紧动身,再这么耽搁下去,梅花都谢了,还瞧什么。”
“驾!”愣神的颜生,夹了一下马肚子,他身后长长的队伍,紧跟着他的动作移动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闻均言身上,而她却在垂眸盯着马车的车轱辘瞧。
送葬的队伍静然无声,那马车上悬挂着的风铃,引来的脆响便显得格外刺耳,恰恰也是这刺耳的声响,掩饰住了马车内,不断涌动的乱潮。
偏偏闻均言耳力异于常人。
走了一段路,钻在萧守身下的宋仁德,才调笑着出了声,“那丫头不过是朕成人之美,送给还儿的一个物件罢了,你又何必置气。”
颜生面上冷着,拉着缰绳的手却紧了一瞬,握着他心底暗暗涌动的不甘,痛到他将近窒息。
——你以为那丫头为何要大费周章让我上呈颜氏一族的罪状,还不是为了保住这小子。
借此来拉拢我。
就是这寿禄未曾说完的话,让颜生心中平白多了无限遐想。
等风铃声行入远处,不再扰人清净,闻均言才抬起眼皮,快速平复了心中的恨意,波澜不惊的让送葬队伍继续往前走。
在暗处看戏的段启竹,觉着今日的事格外的有趣,“原那日的兄台是个女娇郎,倒让人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