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允踩着晨露踏进东宫时,腰间影卫密令硌得胯骨生疼。
张老三裹着青布短打混在扫落叶的杂役里,扫帚尖儿在青砖上划出沙沙响——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暗号。
他余光瞥见张老三冲他晃了晃小拇指,那是\"外围无异常\"的暗语,这才侧头对阿秀道:\"阿秀,把我官靴上的泥蹭蹭。\"
阿秀蹲下身时,银铃铛在耳畔碎成一串轻响。
宋明允垂眸看她,见她发顶翘起的小卷毛随着动作晃动,像只警觉的小兽。
三年前义庄里,这丫头也是这样蹲在他脚边,帮他系验尸用的麻线,那时她的手还是温的,可昨夜递药碗时,凉得像块浸了井水的玉。
\"大人,到了。\"阿秀起身时,指尖在他靴面极轻地按了按——这是他们查案时约定的\"目标已近\"暗号。
宋明允抬眼,朱漆雕花门匾上\"慎思阁\"三字正落着麻雀,翅膀扑棱棱扫下几片金漆。
推开门的刹那,檀木香气裹着细微的\"咔嗒\"声撞进鼻腔。
宋明允脚步微顿,余光扫过靠墙的雕花书架——最上层第三格的《大昌律疏》书脊歪了半寸,露出下面一道极浅的划痕。
他弯腰假装系腰带,用指节叩了叩青砖地面:\"那幅画,好像挂歪了。\"说着抬下巴指了指墙角那幅《松鹤图》。
阿秀立刻会意。
她撩起裙角时,宋明允注意到她腰间的铜钥匙串在动——不是因为走动,而是手指在钥匙间快速摩挲,这是她紧张时的老毛病。
她走到画前,踮脚作势要扶画框,忽然反手扣住画轴往下一拽。\"吱呀\"一声,整面书架竟跟着画轴向旁滑开半尺,露出墙内半人高的暗格。
暗格里飘出焦糊味。
阿秀伸手去掏,宋明允突然抓住她手腕:\"等。\"他从袖中摸出银制喉管探测勺——系统奖励的验尸工具,此刻正用勺柄挑出半团未烧尽的纸。
墨迹在焦黑边缘洇开,\"改写祖训立新太子\"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瞳孔骤缩。
最下面一方朱红印泥还鲜艳得刺眼,分明是东宫大印。
\"大人,侍讲大人到了。\"门外小宦官的尖嗓惊飞了檐下麻雀。
宋明允把密信往怀里一塞,转身时已换上副吊儿郎当的笑:\"李侍讲,早啊?\"
四十来岁的白面书生被两个小宦官架着进来,官服前襟沾着草屑,显然是从被窝里揪出来的。
他刚要开口喊冤,宋明允已把尚书府抄家时搜到的账本拍在案上:\"上个月十五,你在醉仙楼要了坛二十年的女儿红,说是'给老母亲祝寿'。
可巧,尚书大人那天也在醉仙楼,他账上记着'赠东宫侍讲南海明珠一颗'。\"他指尖划过账本最后一页,\"更巧的是,尚书大人咽气前,在我手心里写了个'李'字。\"
李侍讲的脸\"刷\"地白了。
他盯着宋明允袖中露出的半角密信,喉结动了动:\"大人...这是有人栽赃...\"
\"栽赃?\"宋明允突然抄起案头镇纸砸向窗户。\"哗啦\"一声,碎玻璃雨里,张老三举着个油纸包翻窗而入。\"大人,尚书夫人藏在佛堂的供词。\"油纸包打开,是半页带血的绢帛,正是尚书临终前攥着的那封。
李侍讲突然跪下来,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是...是徐大人!
徐策徐先生!
他说太子殿下仁德,可现在的储君...他说要改祖训换太子,影卫的人都听他的!\"
回程时,阿秀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大人,走小巷吧?
主街在搭春祭彩棚,挤得很。\"宋明允望着她发顶翘起的小卷毛,突然想起昨夜天牢里,她递药碗时袖口闪过的半枚青铜牌——靖安王旧部的标记。
他摸了摸腰间影卫密令,笑着点头:\"听阿秀的。\"转身时冲街角卖糖葫芦的老汉眨了眨眼——那是陆沉扮的,腰间刀柄在粗布下露出半寸寒光。
小巷里飘着泔水味。
阿秀走在前头,脚步突然顿住:\"大人,有——\"
\"有刺客!\"宋明允反手将阿秀拽到身后时,三柄短刀已从两侧墙根飞射而来。
他侧身避开,余光瞥见阿秀的手探向腰间——那里挂着的不是平时的验尸刀,而是柄淬了蓝漆的匕首。
她挥刀格开迎面刺来的刀刃,动作利落得像在义庄剖尸时划开肋骨。
\"小心后面!\"宋明允喊出声时,阿秀已被逼到墙根,刺客的刀离她咽喉只剩三寸。
一道刀光破空而来,陆沉的玄铁刀挑飞刺客手腕,血珠溅在阿秀脸上,她抬头时,宋明允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释然。
深夜,县衙后堂烛火噼啪。
阿秀跪在青砖上,银铃铛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宋明允把那封被她换掉的验尸簿页拍在桌上:\"上个月十五,陈记米铺毒杀案,你把'死者胃中发现曼陀罗籽'改成了'误食霉米'。\"他摸出那枚青铜牌,\"靖安王遗孤的密令,刻着'护'字。\"
阿秀的手指在膝头绞成一团:\"大人...我...\"
\"你以为我查不出?\"宋明允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白刀疤——那是三年前他刚穿越来时,在义庄被影卫刺杀留下的。\"那天你突然出现,说'帮我打灯',可你举着的不是普通灯笼,是浸了避毒草汁的。\"他把青铜牌推过去,\"靖安王旧部要护的人,是我。
而影卫要杀的人...也是我。\"
阿秀猛地抬头,眼里有泪光在晃:\"您...您早知道?\"
\"知道你是靖安余孽?\"宋明允叼着根狗尾巴草笑,\"知道你每次验尸都偷偷把关键线索藏起来,怕我查到影卫?
知道你昨夜往我药里加了安神草,怕我为尚书的事急出病?\"他突然收敛笑意,\"可你知道为什么我留着你吗?
因为这满县衙,只有你举着灯笼时,光会往尸体的伤口照,而不是往我后背照。\"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宋明允望着阿秀脸上未干的血渍,摸出块帕子扔过去:\"擦了。
明日卯时,叫张老三和陆沉到后堂。\"
阿秀接过帕子的手在抖。
她起身时,银铃铛又响了,这次的声音里,多了丝宋明允从未听过的温暖。
后堂外,张老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宋明允捏着那封带东宫印鉴的密信,望着烛火在信纸上跳成血色,忽然想起皇帝昨日塞给他影卫密令时说的话:\"查影卫,可朕要的,是影卫背后的影子。\"
他摸了摸腰间的密令,又摸了摸袖中阿秀的青铜牌。
春夜的风卷着桃花香吹进来,吹得案头的密信哗哗作响,像有人在黑暗里翻着一本写满秘密的书——而他知道,真正的大戏,才刚翻到第二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