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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的青石板还凝着五更的露水,宋明允踩着泥靴跨过门槛时,狱卒正哈着腰擦门轴——他昨儿散朝时特意交代过,\"把门槛擦亮点,别让尚书大人摔着\"。

毕竟要审的是三品大员,总得让人家\"体面\"些。

\"大人,人带来了。\"狱卒掀开草帘,铁链声哗啦作响。

兵部尚书被架进来时,发冠歪在耳后,囚衣前襟沾着隔夜的饭粒。

可那双眼却半点没颓,阴鸷得像蹲在房梁上的老鸱鸮,扫过宋明允案上的酒壶时,嘴角扯出丝冷笑:\"县太爷改行当酒博士了?\"

宋明允跷着二郎腿,指尖敲了敲泥封的酒坛:\"尚书大人没听说?

巡察使的差使,讲究个'和颜悦色查案'。\"他抄起酒壶斟了盏,推过石桌,\"再说了,您当年替靖安王誊军报时,不也爱喝这松醪春?\"

尚书的手指在石桌上蜷了蜷。

松醪春是代州特产,当年靖安王封地正在代州——这小县令连他的癖好都摸得透。

他盯着酒盏里晃荡的琥珀色酒液,突然仰头灌了个底朝天:\"宋大人想问影卫的主子?\"

\"您说呢?\"宋明允摸出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目光却像解剖刀似的刮过尚书泛红的眼尾。

系统今早给他推了\"提审关键人\"的任务,奖励是《洗冤集录》里\"毒理辨色\"的残页——他直觉这酒里有文章。

\"影卫不是铁板。\"尚书抹了把嘴,声音突然低得像蚊蝇,\"真正掌印的...在你身边。\"

狗尾巴草\"啪\"地断在宋明允齿间。

他喉结动了动,面上还挂着笑:\"尚书大人这话说得,本县身边就俩衙役,总不能是张老三?\"

\"你...\"尚书突然捂住胸口,指缝间渗出黑血。

他踉跄着撞翻石桌,酒壶骨碌碌滚到宋明允脚边,\"毒...毒囊在衣领...\"话音未落,整个人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抽搐的手指死死抠进砖缝。

\"阿秀!\"宋明允扑过去探脉象,指尖刚触到手腕就皱起眉——脉息乱得像被踩碎的算盘珠,分明是中了混合型毒药。

他扯下外袍垫在尚书头下,转头对呆立的狱卒吼,\"锁死天牢!

所有进出的人都搜身!\"

阿秀的身影\"刷\"地从门外闪进来。

这姑娘平时总扎着利落的马尾,此刻发梢还沾着灶房的面星子——估摸着是刚给宋明允热完早饭就被叫来了。

她蹲下身,指甲盖挑开尚书衣领,果不其然在夹层里摸到个黄豆大的铜囊,\"机关在领扣第三颗,用细钢丝连着牙床。\"她捏着铜囊对着光,\"里面的粉末是乌头加见血封喉,难怪发作这么快。\"

宋明允盯着尚书逐渐灰白的脸,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系统任务失败要扣寿命,可这老东西要是就这么死了,他上哪儿找影卫的线头去?

他扯下自己的腰带捆住尚书的手腕,又解了发带扎住脚踝——现代法医课学的\"阻断毒血扩散\"法,在这古代倒成了救命招。

\"去太医院请孙医正!\"他冲狱卒吼完,又转头对阿秀,\"把毒囊收好了,别碰囊口。\"余光瞥见阿秀低头时耳坠晃了晃,那是他上个月在城隍庙给她买的银铃铛,此刻却像根细针扎在他心上——尚书说\"在你身边\",难道...

天牢的梆子敲过三下时,尚书终于吐了口黑沫,翻白的眼珠缓缓转回来。

宋明允抹了把额角的汗,刚要追问,阿秀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大人,县衙送来急件,是尚书府抄家的清单。\"

烛火在纸页上跳了跳。

宋明允翻到最后一页,一张半卷的信笺\"啪\"地掉出来。

墨迹还带着潮气,分明是昨夜才写的:\"东宫急缺粮草,按旧例从...旧例\"两字被重重涂掉,后面歪歪扭扭补了句\"切记莫让宋明允察觉\"。

\"陆沉!\"他捏着信笺的手青筋直跳。

陆沉的身影几乎是贴着门闪进来的。

这男人总像块淬过冷的铁,连呼吸都带着刀鞘的闷响。

他扫了眼信笺,眉峰微挑:\"东宫?\"

\"明日陪我去东宫。\"宋明允把信笺塞进袖中,又压低声音,\"让张老三盯着阿秀。\"

\"阿秀?\"陆沉的瞳孔缩了缩。

\"尚书说'在你身边'。\"宋明允扯松领口,天牢的潮气顺着脖子往骨头里钻,\"她跟了我三年,可谁知道...三年前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义庄?\"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宋明允望着尚书逐渐平复的呼吸,摸了摸腰间的影卫密令。

这密令是皇帝昨日塞给他的,说是\"巡察使的特权\"。

可此刻他突然觉得,这东西更像根引线,正\"呲呲\"地往更深的火药堆里钻。

\"大人,\"阿秀端着药碗进来,银铃铛在耳边叮当作响,\"孙医正说这药要趁热喝。\"

宋明允接过药碗,指尖触到她的手背——凉的,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他低头吹了吹药沫,抬眼时正撞进阿秀清亮的眼睛。

那双眼还是三年前在义庄初见时的模样,映着停尸房的冷光,说:\"大人要验尸?

我帮您打灯。\"

可现在,他突然不确定了。

\"把药喂了。\"他把碗递给阿秀,转身走向牢门。

月光漫过青石板,在他脚边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根绳子,正慢慢勒紧某个即将揭晓的秘密。

天牢外,更夫的梆子声渐远。

宋明允摸了摸袖中那封未寄出的信,又摸了摸腰间的影卫密令。

春祭的祭旗已经开始在城楼上飘了,可他知道,这所谓的\"巡察\",不过是另一局棋的开场。

而这局棋里,谁是执子人,谁是棋,还远没到说清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