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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云梦朝华 > 第315章 丈量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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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巷村】

晨雾未散,田垄犹湿。

花巷村口,一列黄袍缇吏踏雾而来,腰悬郡印,步步踏实。丈尺、墨笔、契书、封条……一应俱全。

为首之人,正是魏峥嶷亲派田政主事——戴翰。

他不过四旬,着黑袖金纹袍,执一柄金头丈尺,神情冷峻,目光锐利。

丈尺未量,先声夺人,他于田口高声宣令:

“奉丹阳总督令,因药谷田契混乱、地界不清,税簿重签不实,现派郡署吏员逐户丈地、重绘契图。”

“凡未入总督府地册者,概属非法交易;凡未报府印者,概不承认。”

此言一出,田口百姓哗然。

村民三三两两围拢过来,有人惊惧,有人忿怒。

“我们田才刚换完契,慕容家分银送到了人屋里,怎么就不算数?”

“王章也盖了!田也交税了!这算哪门子‘非法’?”

“我们可是和殿下签的田契。你们总督府,再大能大过殿下吗?”

人声汹涌,风里带火。

——

戴翰却不慌,眉心紧收,心中暗道:

“乱就对了,魏大人说过,只要让这些泥腿子先吵起来,朝令自然压得下去。”

“我此番丈地,不求真量,求的是乱中立柱——只要能让三分之一人交回契书,那便是功一笔。”

“青商会那边也松口了……若我把这一块守稳,或许年内便能从田政主事升入地司中台。”

他想着,面上却摆出冷淡公事态度,翻开手中厚册,冷声念道:

“现请户主出契,配对丈尺,若有误漏,限三日内自行补签,否则——回归公田。”

话未落,却有一人高声反问:

“那你先看看这张——是不是‘公’的!”

只见一名老户主挥臂展开一张牛皮契书,纸微泛黄却字迹清晰,税银、印契、分股全具,印盖“慕容家”的手章与“王令监契章”。

后方村人顿时激动,十余人陆续取出自家契纸铺于丈台之上。

白绢黑墨、金线印书,一张张落地,竟排出一道“民契长廊”。

“不是佃田!”

“我们是入股的股东!”

“当初跟着殿下和慕容家签的契,换的银,交的税,如今你来一句‘无据交易’,那我们算什么?猪狗?”

——

戴翰面色一僵,眼角不由抽动,内心却悄然升起一股不安:

“这契……盖得太整。慕容家、萧王府双章皆在,连流通路线都写明了……”

他强自镇定,冷声回击:“未入总督府地册,便不为法契!这是丹阳城的规矩。”

可下一瞬——

“你说的法,是你们魏府的。”

女声如冰凌破雾,一字一刃。

慕容冰,自雾中策马缓缓而来,身后不过三十六卫,皆着甲执枪,却静若山林。

她并不越过丈田线,只立于田丘高处,一手执令卷,一手负后,目光清冷。

“你丈此田,可曾报过朝廷?”

“可曾呈阅都署?”

“丹阳三十七药村,皆在曹记系统之下,王印在册、民章盖名,你魏府未宣令便私封仓、今又擅丈民契……”

她声音渐沉:

“此为越职之行,是‘毁制’!”

全场哗然。

戴翰身子微震,攥尺之手略有颤抖。

他正欲再辩,却听“啪”一声脆响——只见田边一位老药农,年近七旬,衣襟尚带药渍,竟将手中丈尺一把砸断,砸在田台之上!

“你丈这根尺,是丈银?”

“还是丈命?”

他扬声怒吼,声震三村:

“老子种了一辈子药,第一次能拿着契当自己人,今天你来拆?”

“拆我契的那天,就是拆我命那天!”

这一举动如火烧草,顿时点燃全场民情。

“我们自己签的契,我们守!”

“要封药,就先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孩童挥出旧旗,上书“慕容家药田”,一线红布,迎风烈烈。

——

戴翰眼神惊惧,丈尺落地。

他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再退一步,或许还能洗手不沾泥。

正欲退下,却又听见马蹄轰鸣,滚滚而至。

只见远方一道赤旗破风而来,旗上火纹奔涌,正中大书一字:——“萧!”

“咚!咚!咚!”

马帮铁骑开道,烟尘滚滚,车队疾行。

刀疤洛骑于最前,眼中锋芒如铁,身后是百骑马帮精锐。

他翻身而下,横刀于田口,咧嘴而笑:

“丈田?”

“你量的不是田,是王命下的仓。”

他抬手一指车队:“此乃王令药货,曹衡亲签,仓出赤岭。你若敢动一纸契、封一仓角……”

他语音一顿,拔刀于地,一刀劈石。

“那就别怪我——拆你这尺,撕你这章!”

他眯眼盯着戴翰,语气沉了三分:

“这一道线,是我们赤岭命脉。”

“封地,即断脉。”

“你想拿我们给你魏府练手,先问问这路上多少人——愿不愿给你断!”

马帮下骑,六卫列阵,百姓怒声,刀气盈田。

戴翰额角冷汗涔涔,退后数步,低声咬牙:“撤……回郡署候议。”

夜已深。

火光点点,图卷摊开。

刀疤洛跪于营前:“殿下,魏府调兵数百,申时可抵南坡药库,看来他们要动我们的药材。”

萧然端坐而书,执笔未停,听罢只是轻轻一笑。

“我知他会动兵。”

他手指一点地图某处,一条未描标的小道赫然浮现,线条模糊却绕过主道。

玄鸦自后入帐,低声问:“那处药库……还留着药吗?”

萧然颔首,露出一丝玩味:“留着些许药材,只不过这些都是饵,用来让魏峥嶷吃不了兜着走的诱饵。我已经让杨林准备好了大礼,让他们好好的笑纳。”

他语气淡淡,却透出杀机:

“魏峥嶷不是要丈地?我便给他一块地——专丈他的命。”

萧然轻声接道:

“便叫他们再想丈地之时,先掂一掂脚下的命值。”

帐外风起,旌旗连夜而动。

山下,百姓点灯守契。

山上,三军静待敌声。

这是王道与官权的第一次碰撞。

不是文书争锋,不是银价争市。

是丈尺封命,是刀口量根。

而下一丈落下之处——是城破,

还是权翻?

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