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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秦小榆已经重新挽好发髻,换了身褐色宫衣,随着前头的宫人低眉顺眼的来到了一处门前。

这进入花影苑的过程太无尊严可讲,从那角门进入后,秦小榆便跟着那赵宫人,到了一处门房。

内里早就等着二位嬷嬷了,一看就是专门针对今日入宫的秦小榆来的。

在两人严密注视下,秦小榆被迫当场验身。

被检查的彻彻底底:头发,口腔,皮肤,指甲,甚至……脚趾缝……连胳肢窝都要被闻一遍!!

之前带的东西,一律被收存起来,压根没办法带进去!

最后在经过一次极其透心凉的淋浴后,秦小榆换上宫装,来到此处。

很快,门打开了,出来的人是雪见。

他一付事不关已的态度,瞟了眼秦小榆,便转身就走,走出了四五步,发现后面人还低着头没动呢,只能没好气的说道:没眼力见的!!跟我来!“!

秦小榆这才忙应声跟上。

一路无声,但周围的景色倒是没有逃过秦小榆的双眼。

走着走着,很快便到了一处游廊,远远便见到一株古柏伫立在不远处。

所以……那里就是福年口中说的地方了?秦小榆心里念道着,盯着那树,脚下不免被吸引了过去……

“你眼睛是怎么长的?”,已经拐到一边过道的雪见叉着腰说道。

刚一转身,就发现身后跟着的那人,居然不见了!

他朝外一看,这秦小榆居然自顾自往前面去了。

她这是……准备过去后花园赏景嘛?

“你在干嘛?都不看路,不看人嘛?到了这里,是来作奴婢的!可不是来当主子的!!”,雪见大爷似的教训着。

“是是!您说得对”,初来乍到的秦小榆,在这宫墙内只能小心谨慎,不就是被骂几句嘛?受得了的……

只是……也不知道,福年这时在哪儿?是不是已经在那树上蹲守了……她心里想着。

此次,秦晚如只让福年一人负责看着秦小榆。

说明了,只需要看着,除非有性命之忧才能出手。

盯人这块儿,能做到让人毫无察觉,且还能在皇宫大内自由进出的,福年算得上一个。

这点,如今儋澜别业里头,几乎无人能及。就算冷霜和赤月也一样。

正如秦小榆所料,福年此时已经到了,他就在那古柏上,还找了个十分适合观察的位置。

这古柏高大异常,枝叶茂盛。大白天从下往上看,压根不会发觉,树上有个人。

这三天,若无必要,他是不会下去的。

一个饼,外加一个水囊,便是他这三天用来充饥的东西。

以前做死侍那会儿,一连在峭壁上趴个四五天,饿了吃些树叶,渴了嚼个嫩枝,喝些个露水的日子,他都能撑得下来,何况现在?

拐了弯,走了百余步后,便到了一处书房。

此处建筑,四面都装着可拆卸的琉璃槅扇门,现下都敞开着,能见到里头垂着层层纱帐。

一阵风过,那些个纱帐在风中摇曳着,看着轻薄,却压根看不清里头具体是什么情况。

秦小榆时此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习习凉风吹来,体温都明显降了下来。

这是一处盖在水上的房子。

穿过脚下的木板,还能见到水下悠闲游动的鱼儿,水面种满各色睡莲。

红的紫色黄的,甚是好看。

不远处有活水从高处倾泻下来,涌动的水流,不停翻滚,还夹杂着水雾,怪不得,能让此处凉快不少。

雪见在门口敲了敲,便听里头有人说了句,“进来”。没多久,飞蓬走到了口门。

雪见脚下未动,而是直接让开了道,秦小榆眼珠转了转,便认命的低头着走了进去。

到了里头,先是一个外间,秦小榆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正当她四处乱看时,雪见已经走进来,将茶盘放到了她手中。

示意秦小榆,端进去。

既然是做奴婢,她也只能顺从的端着茶水,往里头走去。

一手撩开珠帘,里头地上,居然铺着的是象牙席。

绕过一个十二折的云母屏风,便见里头一人,正倚在竹榻上玩棋。

那塌前的檀木方桌上头,正放着棋盘。他似是自己和自己在对弈。

见着秦小榆进来了,他拉了拉滑落在肘间的纱袍。“放那儿”,他抬了抬下巴,指向一边的案几。秦小榆低着头,按着他的指示将盘子放下。

“去过自己屋没有?”,南宫景明问道,“还没,这不,先让她过来见礼。”,雪见抢先回道。

见着眼前这人低头垂眸的老实样儿,她进了书房到现在都还没抬头看过自己。

南宫景明将手中棋子颠了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秦小榆无奈只得抬起了头,看向对方。

今日这南宫景明一身缀银丝的天水碧纱袍松松垮垮的,把内里的月白素绸吊带背心看得一清二楚!!好个性感穿搭啊!!

秦小榆都有些不敢往下看了,不过幸好这里不流行夏天穿短裤……

这皇子穿的是条青灰色绸子宽裤,长的。

只是……他并没将地上那双木屐穿在脚上,而是光着脚,踩在竹榻上。

那发髻用得是青玉簪,松松的挽着,余下长发则自然的披至腰际,在自己家里头,这么穿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怎么,现在到了我的地盘……这是学乖了?”,南宫景明执起旁边的象牙柄缂丝扇来,轻轻扇了扇。

“回十七殿下,之前是民女粗陋了,自是不该对殿下不敬的。”,秦小榆恭敬的回复着。

“切!”,对方不屑的哼了声,顺手便将扇子一丢,”会下棋嘛?“,他开了口。

“下棋?“,秦小榆看了看南宫景明身前。

”殿下是要下什么棋?“,

”双陆“,

”呃……民女不会……“,秦小榆确实不会,就连原身都不会!!

“无妨,我教你!“,对方回得十分自然。

”哎?殿下是要教我?”,秦小榆不敢相信的挠挠头。

她还没来得及推诿,就被对方拽着跪坐在了锦垫上。

“双陆棋,分黑白两方,各十五子。掷骰定步数。先出尽者胜。”

南宫景明说明着,突然捏起一粒白玉棋子在秦小榆眉心点了点:“输一局,便弹三下额头!”

说完,他手指在棋盘上翻飞起来,那修剪的圆润整齐的指甲,在光线下发着粉粉的光泽。

秦小榆这呆愣的时间,棋子便已经摆好了。

秦小榆想拒绝的嘴,此时已经没有任何能开口的机会了。

第一局,骰子转动时,秦小榆便已经知道自己必输了。

一看就是个老手!!修长的指尖稍一舞动,桌上便出现了双六!!

南宫景明的黑子,如狼群般扑过中线。

秦小榆刚想伸手去挪动她那可怜的白子,就听上头人开口了:“该吃子了”,那手指掠过棋盘,瞬间便扫走了她三粒棋子。

“那个……殿下,民女真的……”,秦小榆试图挽回一下。

“愿赌服输。”,冰凉的指尖已抵上她的额头,下一秒,剧痛在眉心炸了开来。

秦小榆捂住发红的额头,眼泪差点涌出来!

此时对方却托腮笑着,那戏谑的眼神,让秦小榆那不怕死的胜负欲,起来了!!

于是,一连三局,秦小榆便直接得到了一个红肿的鹅头!

就在南宫景明又要掷出下一局时,秦小榆突然灵光一闪:“殿下,可敢换种玩法?”

南宫景明的手顿了顿,“换种玩法?”,他挑眉,骰子在他掌心转了转:“说来听听。”

秦小榆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五子连珠,简单得很。横竖斜,任意方向,能连五子者即胜!!”,说完,她又补充道:“输家,贴纸条!”

“贴纸条?”,南宫景明不明所以,“喏!就是将纸撕成一条条的,输了就贴几条在脸上,”秦小榆示范着。

“好!!玩就玩!“

因为这棋盘不适合玩五子棋,于是南宫景明换上了青田玉的围棋棋盘。

五子棋,秦小榆虽不是下得出神入化,但在大学时,那可不是吹,她可是参加过比赛的!!

秦小榆着透明水晶棋子先下!

随着彼此棋子在棋盘上逐渐增多,南宫景明逐渐蹙起眉头。

五子棋,看着简单,但那落子后形成的局面变化,可是变幻莫测的。

对于秦小榆灵活多样的落子方式,甚是让南宫景明头痛!!

正当秦小配榆要在已经连成四子的棋线处下子时,对方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南宫景明开口阻止!!,可太迟了!!秦小榆的第五颗棋子已然落下!!

“哈哈!!“,她此时已忘了什么尊卑有别,下意识的抓起已经裁好的宣纸条,蘸了茶水便往南宫景明额头上贴。

这一幕看着飞蓬和雪见一脸震惊!!雪见那张大了嘴里,直接露出了十分罕见的二颗大门牙!

就在秦小榆指尖触碰到南宫景明肌肤那一刻,两人都愣住了。

她慌忙缩手,那沾在对方额头的纸条,此时也似是敢到了皇权的威力,战战兢兢的似要从上面脱离下来。

可那茶水很是不服,到底是人家是御茶!!自是带点高贵身份的。

硬是让那纸条残存着点粘性,滑稽的,从南宫景明额头上垂了下来……

“放肆!!”,声音一出,在场的三人都慌不择路的跪了下来。秦小榆还为此磕到了膝盖……

可,她此时怎么敢去揉啊……皇子发怒了!!……会……会砍自己脑袋嘛?

此时她已经想出了十几种自己被当场处决的场景……

只是这个等待,似乎比较长。秦小榆缩着脑袋,往后面两人身上看去。

但后面的飞蓬和雪见也是一脸莫名,这秦小榆要打要罚的,殿下此时怎的还不发话?他们可是蓄势待发很久了……

坐上首的南宫景明,此时又再吹了吹那条挂下来的纸条。别说,“嘿嘿”,还挺有趣!!

他用指尖沾了些茶水,将那纸条又按了按,眼中闪出了些奇异的光彩。

下头跪着的秦小榆此时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做待宰的羔羊……好痛苦……

“再来!!“,听到这话,下头几人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来。

”好嘞!!’秦小榆第一个恢复过来,立马应声。

飞蓬和雪见,互看了一眼,主动退了出去……

正午阳光的炽热,弥漫进窗棂时,棋盘上已布满纠缠的棋路。

秦小榆此时已不敢掉以轻心了。这南宫景明学得太快了,现在自己每走三步,便已然能让他识破自己的意图了。

当第五粒黑子落下时,南宫景明拈起纸条,慢条斯理的舔了下边缘……“闭眼!!”,他命令道。

秦小榆颤颤巍巍的合上眼皮。带着些清凉又舒服的气息靠近,纸条“啪”的贴上了她的左颊。

南宫景明端详了些许时间,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又接连贴了两张。最后甚至在她下巴上同样也粘了一条。

秦小榆睁开眼时,有些不敢相信。南宫景明自己,居然给自己的脸上也贴满了纸条。

“像不像老公公?”他突然问。

说着,他夸张的捋了捋那些个脸上的纸条。脸部稍有动作,连带着整张脸上的纸条都跟着簌簌抖动起来。

秦小榆看了终是憋不住笑出声来,只是她立马掩住口。

却见南宫景明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肩膀轻颤,纱袍滑落,露出了半边肩头……

夹杂着水气的凉风,穿堂而过。吹散了两人间无形的藩篱。

秦小榆大着胆子的去揭脸上的纸条,突然听到南宫景明说:“母皇,想要把我嫁去乌斯……哼!什么最宠爱的皇子?还不是和个物件一样,说送人便送了……那乌斯如今的赞普都50多了……“

秦小榆动作顿住了,外头透进来的暖色将南宫景明的侧脸,映得更加明亮。

那玩世不恭的神色褪去后,竟让人觉得有些脆弱……

秦小榆有些不忍对方难受,只能笨拙的转移话题:“要不……再来一局?“,说着将对方的黑子推了过去……“这次……我让殿下几子……”

南宫景明怔了怔,随即拿起脚下的木屐佯装敲她的头顶,“大胆奴婢!!谁要你让了?”,

不过语气,似是已轻快起来。他重新整理衣襟时,便又重新变回那个桀骜的十七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