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梧桐叶飘进窗棂时,七岁的弘皙正握着妹妹茉雅奇的手,在宣纸上落下第一行字:\"我的阿玛是大清朝最会演戏的人。\"
墨迹未干,窗外传来熟悉的咳嗽声。兄妹俩对视一眼,茉雅奇飞快地将宣纸塞进《论语》夹层——那是他们观察阿玛三年得出的结论:毓庆宫的书架最安全,因为太子殿下从不读书。
康熙三十七年冬,紫禁城落了十年未遇的大雪。弘皙记得那夜阿玛抱着他们躲在密室,透过铜管听见索额图阴冷的声音:\"殿下若再不反,明日乾清宫验血诏书一到......\"
茉雅奇突然咬住阿玛的衣袖,兄妹俩看见平生最震撼的戏码:方才还瑟瑟发抖的太子,推开暗门时忽地挺直脊梁,丹凤眼里迸出刀锋般的寒光:\"孤这就去请皇阿玛圣裁!\"
后来他们才懂,这是阿玛演的第两百零三场戏。弘皙发现阿玛的秘密始于乾清门外的石狮子。那日他追着蛐蛐爬到狮腹,竟摸到暗格里泛黄的戏折子:《哭谏篇》《猎虎计》《木兰辞》......每出戏码都对应着史书上的大事。
\"四十九年木兰秋狝,太子夜闯御帐泣血陈情,帝恸。\"茉雅奇念着最新戏本时,琉璃瓦上突然掠过黑影。兄妹俩滚进床底那瞬,亲眼见阿玛单手扼住刺客喉咙,另一只手仍端着给皇玛法熬的参汤。
参汤一滴未洒。
上元节那晚,茉雅奇在御花园撞破惠妃娘娘的秘密。那枚本该在承乾宫的金锁,此刻却挂在八叔腰间——正是三年前害得二伯被圈禁的\"巫蛊证物\"。
\"这叫鱼肠锁,专克属兔之人。\"阿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金锁,突然将它按进茉雅奇掌心:\"明儿给太后请安时,记得说在御猫脖子上见过。\"
三日后,直郡王府搜出刻着康熙生辰的厌胜木偶。弘皙终于明白,阿玛不是在演戏,他早把人生写成戏本。
真正让弘皙成长的,是康熙五十年那场科举案。他亲眼见阿玛在刑部大牢怒斥考官:\"尔等敢用朱卷舞弊,便该想到有喝朱砂墨的一天!\"转身却对李光地苦笑:\"这些举子若知道主考官姓爱新觉罗......\"
当夜毓庆宫多了十八口棺材。茉雅奇数着送葬队伍里的蓝顶轿子,轻声说:\"哥,那个教我们画蛐蛐的齐翰林,再也回不来了。\"
康熙五十一年的雷电劈开太庙匾额时,弘皙正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阿玛的戏本摊开在香案上,最新一页写着:\"六月丙寅,帝废太子。\"
\"怕吗?\"阿玛抚过他们颤抖的肩头,指尖残留着给皇玛法梳头时的桂花油香。茉雅奇忽然抓起戏本撕得粉碎:\"我们给阿玛写新戏——就叫《玄武门之春》!\"
乾清宫的丧钟响彻长夜那刻,弘皙终于读懂阿玛最后一场戏。九龙棺椁前,那个演了半辈子贤孝太子的人,将传位诏书轻轻放在他手中:\"从今往后,该你们写戏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