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青城山笼罩在一片湿重的雾气中。
纳兰湘站在听雨轩的窗前,看着远处翻滚的乌云。
三日前李无是交代的任务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剑——接近林远道,找到他的把柄。
“夫人,点苍派的人已经到了山门。”小翠轻声禀报,“林掌门带了两名弟子,正在前厅与掌门叙话。”
纳兰湘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抚过窗棂上雕刻的芙蓉花纹:“把我那套湖蓝色的纱裙取来,还有那对珍珠耳坠。”
小翠欲言又止:“夫人…林掌门他…”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纳兰湘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可怕,“去吧。”
更衣完毕,纳兰湘对着铜镜细细描眉。
镜中女子眉目如画,唇若点朱,唯有那双眼睛冷得像淬了毒的冰。
她将一枚小巧的银簪插入发髻,簪头是一朵精致的梅花,花蕊处藏着足以让一头牛顷刻毙命的剧毒。
“夫人真美。”小翠忍不住赞叹,随即又红了眼眶,“可是…”
纳兰湘站起身,拍了拍小翠的肩膀:“记住,眼泪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她整理了一下裙摆,“走吧,别让贵客久等。”
前厅里,李无是与林远道正在品茶。
林远道一袭灰袍,须发花白,看似仙风道骨,唯有那双眼睛时不时闪过一丝淫邪的光。
见纳兰湘进来,他立刻放下茶杯,目光如钩子般钉在她身上。
“拙荆纳兰湘。”李无是微笑着介绍,“夫人,这位是点苍派林掌门,为夫的挚友。”
纳兰湘盈盈下拜:“久闻林掌门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林远道连忙虚扶:“夫人不必多礼。”
他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擦过纳兰湘的手腕,“早就听闻李掌门娶了位天仙般的夫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纳兰湘强忍厌恶,脸上却浮现一抹娇羞:“林掌门过奖了。”
李无是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林兄远道而来,为夫已命人在听雨轩备下酒席。夫人,你陪林兄先去,为夫处理完公务便来。”
纳兰湘知道这是丈夫在给她创造与林远道独处的机会。
她微微颔首:“妾身遵命。”
走出前厅,林远道迫不及待地靠近纳兰湘:“夫人常居青城山,可曾去过我们点苍?那里山清水秀,最适合赏月吟诗。”
纳兰湘故作天真:“真的吗?妾身久居深闺,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呢。”
林远道眼中淫光更盛:“若夫人有兴趣,林某愿亲自做向导。”
两人一路虚与委蛇,来到听雨轩。
酒席已经备好,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诱人香气。
纳兰湘亲自为林远道斟酒:“林掌门请。”
酒过三巡,林远道越发肆无忌惮,言语间尽是挑逗之词。
纳兰湘一边应付,一边暗中观察。
她注意到林远道腰间挂着一枚精致的香囊,上面绣着“念慈”二字,与他粗犷的形象极不相称。
“这香囊好生精致。”纳兰湘故作好奇,“可是林掌门心上人所赠?”
林远道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用手遮住香囊:“不过…不过寻常物件罢了。”
纳兰湘眼波流转:“‘念慈’…好美的名字。想必是位温婉可人的姑娘吧?”
林远道额头渗出细汗:“夫人说笑了。这…这是小女的名字。”
“原来林掌门有位千金。”纳兰湘轻笑,“不知芳龄几何?可曾许配人家?”
林远道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连饮三杯酒才稳住心神:“小女…小女体弱多病,常年隐居,不提也罢。”
纳兰湘心中一动。
李无是曾提到林远道有个私生女,看来确有其事。
她决定再试探一番:“林掌门莫怪妾身多嘴。只是见这香囊绣工精巧,想必令爱心灵手巧。妾身正好缺个绣娘,若令爱有意…”
“不行!”林远道猛地站起,酒杯被打翻,酒水洒了一桌。
他意识到失态,连忙坐下,“夫人见谅。小女…小女不便见客。”
纳兰湘装作被吓到的样子:“是妾身唐突了。”
她垂眸,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只是妾身在这山中寂寞得很,想找个伴罢了。”
林远道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色心又起,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夫人若觉寂寞,林某愿常来相伴…”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李无是含笑走入:“二位聊得可还愉快?”
林远道慌忙松开手:“李…李兄来了。”
李无是仿佛没看见两人的异常,自顾自坐下:“林兄,武林大会在即,点苍派的态度至关重要啊。”
林远道捋须笑道:“李兄放心,点苍派定当全力支持。”
“有林兄这句话,为兄就放心了。”李无是举杯,“来,再饮一杯!”
酒席持续到深夜。
林远道喝得酩酊大醉,被弟子扶回客房。
李无是这才转向纳兰湘:“如何?”
纳兰湘取出那枚银簪,在烛光下闪着冷光:“林远道确实有个私生女,名叫念慈。他对此讳莫如深,想必是见不得光的秘密。”
李无是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夫人果然聪慧。”
他沉吟片刻,“三日后林远道会去参加江南武林会,夫人随行,务必查清这个念慈的下落。”
纳兰湘握紧银簪:“夫君是要我…”
“为夫只要把柄,不要人命。”李无是轻笑,“当然,若夫人想为自己出口气,为夫也不会阻拦。”
纳兰湘直视他的眼睛:“妾身明白了。”
回到房中,纳兰湘立刻唤来小翠:“明日一早,你去山脚的‘清心茶楼’,找一个叫梅三娘的老板娘,告诉她‘桂花开了’。”
小翠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应下。
纳兰湘又取出一封信:“把这封信交给梅三娘,务必亲手交到她手上。”
“夫人…”小翠欲言又止,“您要做什么?”
纳兰湘望向窗外渐歇的雨:“做我该做的事。”
次日清晨,小翠悄悄下山。
纳兰湘则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裙,去客房“探望”宿醉的林远道。
林远道刚醒,头痛欲裂,见纳兰湘亲自端来醒酒汤,受宠若惊:“夫人亲自前来,林某愧不敢当。”
纳兰湘将汤碗递给他:“林掌门客气了。昨日听您提起令爱,妾身一夜难眠。”
她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妾身有个妹妹,早年夭折,若还在世,也该与令爱年纪相仿…”
林远道神色复杂:“夫人重情重义。”
“不知令爱…”纳兰湘小心翼翼地问,“生母是…”
林远道脸色骤变:“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纳兰湘眼中泛起泪光:“妾身只是…只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林远道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又软了:“小女生母…已不在人世。”
“那令爱如今…”
“在一处安全的地方。”林远道明显不愿多谈,“夫人不必挂心。”
纳兰湘知道再问下去会引起怀疑,便转移话题:“林掌门此次去江南,可需要向导?妾身曾在江南住过一段时日…”
林远道眼睛一亮:“夫人要同去?”
“若夫君允许的话。”纳兰湘低头,掩饰眼中的冷光。
正说着,李无是推门而入:“林兄醒了?正好,为兄有事相商。”
纳兰湘识趣地告退。
走出客房,她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林远道的软肋已经找到,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这个“念慈”了。
午后,小翠匆匆回来,凑到纳兰湘耳边低语:“梅三娘说,‘桂花糕已备好,静待品尝’。”
纳兰湘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可有回信?”
小翠摇头:“梅三娘只说,明日午时,茶楼见。”
纳兰湘点点头,心中已有计较。
她必须想办法明日下山,与弟弟纳兰明会面。
傍晚,李无是突然召纳兰湘去书房。
推门而入,纳兰湘发现除了李无是,还有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
“夫人,这位是江南织造赵大人。”李无是介绍道,“赵大人此次微服私访,特意来青城山一游。”
纳兰湘行礼:“见过赵大人。”
赵大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纳兰湘:“久闻李夫人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无是笑道:“赵大人过奖了。拙荆不过蒲柳之姿,哪当得起如此赞誉。”
纳兰湘立刻明白了丈夫的用意。
这位赵大人正是武举的主考官,李无是要用她来换取弟弟纳兰明的前程。
她强忍怒火,面上却不动声色:“赵大人远道而来,妾身这就去准备酒席。”
“不急不急。”赵大人摆手,“本官此次微服出巡,不宜张扬。简单的清茶淡饭即可。”
李无是点头:“既如此,夫人亲自下厨,为赵大人做几道家常小菜如何?”
纳兰湘垂首:“妾身遵命。”
走出书房,纳兰湘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李无是不仅要利用她控制林远道,现在还要用她来操控武举结果。
这个伪君子,为了权力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厨房里,纳兰湘一边切菜,一边思索对策。
明日与弟弟的会面至关重要,她必须想办法脱身。
晚宴上,赵大人频频向纳兰湘敬酒,言语间尽是挑逗。
李无是视若无睹,反而时不时找借口离席,给两人创造独处机会。
“听闻夫人的弟弟纳兰明要参加本届武举?”赵大人突然问道。
纳兰湘心头一紧:“正是。”
“年轻人前途无量啊。”赵大人意味深长地说,“只要有人…适当提携。”
纳兰湘强忍恶心:“赵大人说的是。阿明年少不懂事,还望大人多多关照。”
赵大人趁机握住她的手:“夫人开口,本官自当尽力。”
就在这时,李无是推门而入:“赵大人,有紧急公文送到。”
赵大人不情愿地松开手:“本官去看看。”
待赵大人离去,李无是冷冷地看着纳兰湘:“夫人知道该怎么做。”
纳兰湘抬头,眼中满是讥讽:“夫君放心,妾身定会‘好好招待’赵大人,确保阿明武举夺魁。”
李无是皱眉,似乎不满她的态度,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夜深人静,纳兰湘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满天星斗。
明日与弟弟的会面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必须想办法摆脱赵大人。
正思索间,门被轻轻推开,小翠闪身进来:“夫人,梅三娘托人带话,说一切安排妥当。”
纳兰湘点点头:“明日我想办法下山。你去准备一套普通民女的衣裳。”
小翠担忧地问:“夫人,您要独自下山?太危险了!”
“比起待在这里,外面反而安全。”纳兰湘冷笑,“去吧,小心别让人看见。”
小翠离去后,纳兰湘从枕下取出那把母亲给的匕首。
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如同她此刻冰冷的决心。
“李无是,”她轻声自语,“你以为我会永远任你摆布?等着瞧吧,游戏才刚刚开始。”
窗外,一阵风吹过,树影婆娑,仿佛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
纳兰湘握紧匕首,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