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东厢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纳兰湘睁着眼睛,看着那些光斑随着太阳升高而缓缓移动。
她的身体像被碾碎后又重新拼凑起来,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
屠刚早已离去,只留下满床狼藉和浓重的体臭。
纳兰湘缓缓坐起,发现自己的红衣已成碎片,散落一地。
她伸手摸向袖口——匕首不见了。
门外传来小翠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夫人,奴婢给您送热水来了。”
纳兰湘没有回应。
她赤脚下床,在凌乱的被褥中寻找那把匕首。
终于,在床榻边缘,她看到了那抹寒光——匕首掉在了床下。
“夫人?”小翠的声音带着哭腔,“您说句话啊,别吓奴婢……”
纳兰湘捡起匕首,锋刃上映出她憔悴的脸。
她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突然笑了。
“进来吧。”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小翠推门而入,看到满室狼藉和赤身裸体的夫人,手中的铜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
“夫……夫人……”小翠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
纳兰湘却神色如常:“哭什么?去给我准备浴桶,再找套新衣裳来。”
她顿了顿,“要那件黑色的。”
小翠惊愕地抬头,看到夫人脸上竟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更让她震惊的是,夫人脖颈和胸前的淤痕在晨光中触目惊心,却似乎毫不在意。
“还愣着做什么?”纳兰湘挑眉,“快去。”
待小翠离去,纳兰湘走到铜镜前,仔细端详自己身上的伤痕。
每一处淤青都是耻辱的印记,每一道抓痕都是背叛的证明。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伤痕,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李无是……”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尝某种毒药,“你以为这样就能毁了我?”
浴桶很快备好,纳兰湘将自己浸入滚烫的水中,仿佛要洗去所有污秽。
小翠在一旁添热水,泪水不断滴入桶中。
“别哭了。”纳兰湘闭着眼睛,“这世上不值得你流泪的事太多了。”
“夫人……”小翠哽咽道,“您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纳兰湘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哭?那岂不是正中某些人下怀?”
她突然从水中抬起手臂,指着上面的淤青,“看好了,小翠。这些伤痕会淡去,但施加伤痕的人,会付出代价。”
小翠吓得不敢出声。
她从未见过夫人这样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冰冷而致命。
沐浴更衣后,纳兰湘换上一袭黑色纱裙,腰间依然系着那条银丝软鞭。
她对着铜镜细细描眉画眼,将苍白的脸色掩盖在胭脂之下,把脖颈的淤青藏在丝巾之中。
“夫人……”小翠怯生生地问,“您这是要出门?”
纳兰湘将最后一支金钗插入发髻:“去给掌门请安。”
小翠倒吸一口冷气:“可是……可是昨夜……”
“正因为是昨夜。”纳兰湘冷笑,“我这个做妻子的,不该去感谢丈夫的‘厚爱’吗?”
正厅里,李无是正在与屠刚把酒言欢。
两人面前摆着几碟小菜,屠刚粗犷的笑声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李掌门果然守信!”屠刚拍着桌子,“从今往后,黑虎帮三百死士任你差遣!”
李无是微笑举杯:“屠帮主言重了。你我合作,互利共赢。”
正当两人推杯换盏之际,厅门被推开。
纳兰湘款款而入,一袭黑衣衬得肌肤如雪,红唇似火,美得惊心动魄。
屠刚的酒杯悬在半空,酒水洒了一身都浑然不觉:“纳……纳兰夫人……”
李无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夫人来了。”
纳兰湘行至桌前,先向屠刚福了一福:“屠帮主昨夜‘指点’,妾身受益匪浅。”
她的声音柔媚入骨,听得屠刚骨头都酥了。
“哪里哪里……”屠刚搓着手,眼睛恨不得黏在纳兰湘身上,“夫人天人之姿,是屠某三生有幸……”
纳兰湘轻笑,随即转向李无是,行了一个标准的妻子礼:“夫君昨夜安排周到,妾身特来谢恩。”
李无是眯起眼睛,试图从妻子脸上找出一丝怨恨或痛苦,却只看到完美的笑容。
这反常的表现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夫人客气了。”他温和地说,“为夫只是想让夫人多结交几位武林前辈而已。”
纳兰湘唇角微扬:“夫君用心良苦,妾身铭记于心。”
她转向屠刚,“屠帮主何时启程回江南?”
屠刚受宠若惊:“明日一早。怎么,夫人有兴趣到江南游玩?”
“江南风光,谁不向往?”纳兰湘眼波流转,“只是妾身一介女流,不便独行……”
屠刚立刻拍胸脯保证:“夫人若来江南,屠某定当亲自护送,保准一路平安!”
李无是突然咳嗽一声:“屠帮主,江南路远,拙荆体弱,恐怕经不起舟车劳顿。”
纳兰湘看了丈夫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夫君说得是。妾身还是留在青城山,好好‘服侍’夫君才是。”
气氛一时微妙。
屠刚左看看右看看,识趣地起身:“李某想起还有些行装要整理,先行告退。”
待屠刚离去,厅内只剩夫妻二人。
李无是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审视:“夫人今日表现,着实令为夫意外。”
纳兰湘自顾自地倒了杯酒,轻抿一口:“怎么,夫君希望我哭哭啼啼,要死要活?”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无是压低声音。
纳兰湘放下酒杯,直视丈夫的眼睛:“活下去。”
她轻笑,“怎么,夫君连这点奢望都不允许?”
李无是皱眉:“夫人言重了。为夫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青城派的未来。”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纳兰湘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李无是,你记住,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只有交易,没有夫妻。”
李无是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随即冷笑:“夫人终于开窍了。这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
纳兰湘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把出鞘的剑。
走出正厅,纳兰湘没有回房,而是径直去了后山的练武场。
清晨的练武场空无一人,只有几柄木剑整齐地排列在兵器架上。
她抽出腰间的银丝软鞭,“啪”地一声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鞭影如蛇,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纳兰湘将所有的愤怒、屈辱和仇恨都倾注在这条鞭子上,鞭风呼啸,抽得四周草木纷飞。
“好鞭法。”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纳兰湘收鞭转身,看到弟弟纳兰明站在不远处,一脸担忧。
纳兰明今年刚满十八,眉目间与纳兰湘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少年的朝气。
他身着练功服,腰间佩剑,显然是来晨练的。
“阿明?”纳兰湘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纳兰明快步上前:“姐,我听说昨晚……”
他的目光落在纳兰湘脖颈处隐约可见的淤青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那个畜生!我要杀了他!”
纳兰湘一把拉住冲动的弟弟:“闭嘴!这里到处都是李无是的耳目。”
纳兰明双眼通红:“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这种侮辱!”
“听着,阿明。”纳兰湘压低声音,“下个月就是武举,你必须取得功名,这是你我翻身的唯一机会。”
“可是……”
“没有可是。”纳兰湘眼神凌厉,“李无是用你的前途威胁我,你若冲动坏事,正中他下怀。”
纳兰明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姐,我发誓,总有一天……”
“嘘。”纳兰湘打断他,“记住,在你有足够力量前,忍耐是唯一的武器。”
她突然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声音提高,“阿明,你的剑法进步不小啊,来,让姐姐看看你的新招式。”
纳兰明会意,抽出佩剑演练起来。
两人借着练武的掩护,低声交谈。
“姐,我联系上了外公旧部。”纳兰明一边舞剑一边说,“他们愿意支持我们。”
纳兰湘鞭影翻飞,声音几不可闻:“不要轻举妄动。李无是现在如日中天,我们需要更多筹码。”
“什么筹码?”
“他的罪证。”纳兰湘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会收集。你专心准备武举,务必取得功名。”
姐弟俩又演练了一会儿,直到有其他弟子来练武场才分开。
临走前,纳兰明偷偷塞给姐姐一张纸条。
回到房中,纳兰湘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七日后,山脚茶楼,有人接应。”
她将纸条烧掉,看着灰烬在铜盆中化为乌有,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傍晚时分,李无是派人来请纳兰湘去书房。
她早已料到这一遭,从容地换上一袭低领红裙,故意露出脖颈处的淤青,又薄施脂粉,让自己看起来既脆弱又美艳。
书房内,李无是正在查看一本账册。
见纳兰湘进来,他放下账册,示意她坐下。
“夫人今日与令弟相谈甚欢啊。”李无是开门见山。
纳兰湘心中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阿明来练剑,碰巧遇上而已。”
李无是轻笑:“是吗?”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巧的是,今日收到武举主考官赵大人的来信,提到令弟资质不凡,很有希望夺魁。”
纳兰湘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夫君有何指教?”
“没什么。”李无是将信放回抽屉,“只是提醒夫人,令弟的前途,全在为夫一念之间。”
纳兰湘突然笑了,那笑容妖艳而危险:“夫君多虑了。妾身与阿明都深知,在这江湖中,权力才是王道。”
她站起身,走到李无是身边,纤纤玉指抚上他的肩膀,“夫君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李无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夫人果然聪明。”
他握住纳兰湘的手,“三日后,点苍派林掌门来访,希望夫人好生‘招待’。”
纳兰湘的笑容丝毫未变:“就这些?”
“另外,”李无是压低声音,“为夫需要林掌门的一些把柄。听说他有个私生女……”
纳兰湘眼中精光一闪:“夫君是想让我……”
“夫人如此聪慧,想必知道该怎么做。”李无是微笑。
纳兰湘抽回手,行了一礼:“妾身定不负所托。”
她转身离去,背影挺直如剑。
走出书房,纳兰湘的指甲已经在掌心掐出了血。
她缓步走向自己的院落,心中已有计较。
小翠正在院中修剪花枝,见夫人回来,连忙迎上前:“夫人,您脸色不好,要不要……”
“备笔墨。”纳兰湘打断她,“我要写信。”
片刻后,纳兰湘坐在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家书。
信中满是姐弟情深的家常话,唯有中间一段看似不经意地提到:“记得儿时外婆常做的桂花糕,清香扑鼻,如今想来仍口齿生津。不知阿明可还记得那味道?”
她将信封好,交给小翠:“明日派人送去给纳兰少爷。”
小翠领命而去。
纳兰湘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影。
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指苍穹。
“李无是,”她轻声自语,“你以为我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错了,我是淬了毒的蝶,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让你尝尽苦果。”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练武场弟子们的呼喝声。
在这江湖中,力量是唯一的法则。
纳兰湘深知,要复仇,她需要比李无是更强大的力量,或者——更狠毒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