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僵立在原地,瞳孔里倒映着舱壁上那幅由疯狂锈蚀勾勒出的巨大符文——一只扭曲、绝望、竭力向上抓握的手。冰冷的铁锈混合着血腥的腐朽气息,死死堵在他的喉咙口,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刮擦着生疼的肺叶。那无声的呐喊穿透金属,比菌尸的嘶吼更令人窒息。
“头儿!”年轻守卫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传来,他半边身子倚在几乎锈死的闸门轮盘上,手臂的伤口被锈蚀的臂铠边缘摩擦,鲜血混着暗红的锈粉,在冰冷的甲板上滴落成一小滩污浊。他惊恐的目光在舱壁的求救符文和仍在细微震颤的乌木扁匣之间来回扫视,恐惧几乎压垮了他。“匣子…那匣子还在动!”
老兵猛地回神,视线死死钉在腰间。乌木匣的震颤并未停止,只是频率似乎低了一些,缝隙间透出的幽蓝微光也微弱下去,如同风中残烛。匣内那三根断裂的焦尾琴残弦,每一次微不可察的震动,都伴随着舱壁上锈迹的又一次无声蔓延和金属结构深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呻吟。延缓菌尸?是。但这代价,是整艘青铜巨舟的筋骨正在被无形的岁月之刃疯狂切割!他枯瘦的手按在冰冷的匣盖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却迟迟无法做出决断——合上它,锈蚀或可减缓,但失去压制的菌尸将瞬间撕碎他们;任由它震颤,巨舟恐将分崩离析于这冰冷的虚空。
就在这绝望的僵持中,生态舱内仅存的几盏应急光源,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虫,骤然熄灭!
绝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没了一切。菌尸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的咕噜声,金属锈蚀持续的、细微的“沙沙”声,还有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陡然放大,敲打着每一根紧绷的神经。年轻守卫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别动!”老兵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金属刮擦般的沙哑,短铳被他紧紧握在手中,铳管在黑暗中指向记忆中菌尸大致的方向。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锈蚀胸甲带来的冰冷刺痛。
黑暗并未持续太久。
一点冰冷、纯粹、不带丝毫温度的紫光,如同鬼魅之眼,毫无征兆地在生态舱高高的穹顶中央亮起。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数十点、上百点!这些紫光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极其规律、令人头皮发麻的阵列方式次第点亮,瞬息之间便在穹顶构成了一只巨大、冰冷、毫无生气的眼睛轮廓!
渊瞳!
新增的渊瞳阵列!它悬浮在穹顶,冰冷的紫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无声地扫过下方狼藉血腥的战场——凝固喷溅的粘液,散落的灰白菌丝,倒毙的守卫尸体正被青铜色菌丝覆盖、异变,以及那两个在紫光下显得异常渺小和苍白的人类身影。
被这非人的目光笼罩,老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深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排斥和战栗。
嗡——!
一阵低沉而稳定的能量嗡鸣声取代了残弦的悲泣,自渊瞳阵列核心发出。随着这嗡鸣,渊瞳阵列的紫光骤然变得凝实、锐利!无数道细密如发丝的紫色光线,如同天罗地网般从阵列中垂直投射而下!
这些光线并非无序散射,它们精准地、冷酷地交织,在老兵和年轻守卫通往生态舱唯一出口——那道厚重青铜闸门的狭窄通道上,迅速编织成一道由纯粹紫光构成的、致密的光栅牢笼!光栅的线条冰冷、稳定,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禁锢气息,将他们的退路彻底封死。光栅触及地面和舱壁的瞬间,坚硬的金属竟发出轻微的“滋滋”灼烧声,留下淡淡的焦痕。
“退路……没了……”年轻守卫面无人色,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绝望地看着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闸门。光栅的紫光映在他脸上,扭曲而诡异。
老兵的心沉到了谷底,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他死死盯着那道光栅,短铳微微抬起,却又颓然放下。那光栅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极其强横,绝非他的制式短铳所能撼动。渊瞳……它们在阻止我们出去?为什么?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了身边年轻守卫的异常!
年轻守卫的身体,在渊瞳紫光的照射下,正在发生极其诡异的变化!他手臂上那道被锈蚀臂铠割破的伤口,原本只是渗着血和锈粉,此刻却仿佛活了过来!伤口边缘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僵硬,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类似菌尸皮肤的金属冷光!更可怕的是,他后颈处,原本被老兵简单包扎处理过的、被菌尸暗紫晶簇棱刺刮破的细小伤口,此刻竟在紫光下隐隐透出微弱的、与穹顶渊瞳同源的紫色幽光!
“小吴!你……”老兵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头…头儿……”年轻守卫似乎也感觉到了体内的异样,他艰难地转过头,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茫然。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下,隐隐可见一些细微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青紫色脉络在紫光下若隐若现,正顺着他脖颈的血管向上蔓延!
嗡——!
穹顶的渊瞳阵列嗡鸣声似乎提升了一个微小的频率。
就在这嗡鸣变化的瞬间,那封锁通道的紫色光栅,光芒猛地一亮!光栅的线条变得更加凝实、锐利,散发出的禁锢能量瞬间增强了数倍,将通道内的空气都灼烧得微微扭曲!而光栅的能量源头,赫然指向了——
年轻守卫吴良!
只见一道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紫色能量流丝,如同活物般,从吴良后颈那透出紫光的伤口处,以及他手臂上正在灰败僵硬的伤口处,丝丝缕缕地被强行抽取出来!这些能量流丝无视空间的距离,诡异地连接到了穹顶的渊瞳阵列之上!
吴良的身体猛地剧震!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提起,又重重掼在冰冷的甲板上!他痛苦地蜷缩翻滚,裸露的皮肤下,那些青紫色的脉络疯狂地鼓胀、蠕动,如同皮下钻进了无数条暴怒的蚯蚓!他后颈的伤口更是紫光大盛,仿佛一个微小的能量节点,正被贪婪地抽取着生命本源!
光栅的能量,竟直接来源于被寄生的守卫!这新增的渊瞳,在用活人的异变之躯作为它的能量熔炉!
老兵目眦欲裂,怒吼着就要扑过去:“小吴!”然而,他刚迈出一步,那具之前被琴音震倒、僵直不动的菌尸,在渊瞳紫光扫过其灰白躯体时,覆盖的菌丝竟猛地一颤!浑浊的眼珠里,那丝茫然挣扎瞬间被纯粹的暴戾取代!它发出一声更加狂躁的嘶吼,四肢猛地发力,带着一股腥风,再次朝老兵扑来!
老兵被迫回身,短铳怒吼,灼热的弹丸狠狠轰在菌尸胸膛,炸开一个粘稠的大洞,暂时阻住了它的扑势。但他的心,却比这生态舱的甲板更加冰冷。小吴完了。这艘船……也快完了。渊瞳在封锁他们,也在催化……某些更可怕的东西。
他的目光,艰难地越过疯狂扑击的菌尸,越过痛苦翻滚、正被紫光抽取的小吴,越过那冰冷致命的紫色光栅,最终落在了生态舱深处,那片未被战斗波及的区域——那里排列着一排排处于深度休眠状态的培养舱。
在渊瞳阵列那稳定而冰冷的紫光照射下,在光栅抽取寄生者能量发出的低沉嗡鸣中……那些休眠舱内,原本安静悬浮在营养液中的、处于“无害”状态的克隆体胚胎,其覆盖的灰白色菌丝,似乎……蠕动得比之前更加活跃了一些?一些极其微小的、如同尘埃般的暗紫色孢子,正从某些胚胎的菌丝缝隙中悄然析出,缓缓在粘稠的营养液中上下沉浮,如同被唤醒的、致命的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