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没有开灯,黑暗像浓稠的墨,将一切包裹。
苏晚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一片虚无的天花板。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刑期。她手里还攥着那个星星吊坠,金属的棱角硌着掌心,是一种微小而持续的痛。
骗子。
两个都是。
一个用深情编织牢笼,一个用过往铸就枷锁。她以为自己站在阳光下,其实一直都在他们精心设计的舞台上,被光影操控。
胃里的恶心感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她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在喉咙里灼烧。
就在这时,尖锐的手机铃声划破了死寂。
嗡——嗡——
在凌晨三点的黑暗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手机屏幕亮起,在黑暗中投下一片惨白的光,上面跳动着两个字:李姐。
苏晚任由它响着,不想接。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不想听见任何声音。
铃声却固执地响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她还是伸出手,划开了接听键。
“傻丫头!”电话一接通,李姐带着怒意的声音就砸了过来,没有半句寒暄,“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欠你的?是不是觉得顾沉就活该被你作践?”
苏晚的脑子一片空白,李姐的话像一串无法解码的乱码。
“李姐,”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
“我什么我?”李姐打断她,声音又急又快,“我问你,林兆恒的海外账户,你查得怎么样了?”
林兆恒。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刺进苏晚麻木的神经。
“……没有头绪。”
“你当然没有头绪!”李姐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以为那种级别的加密账户是网络小说,随便找个黑客就能攻破?顾沉为了拿到第一手资料,在黑市跟人交易,被打断过两根肋骨!”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肋骨……断了?
她想说“不可能”,想说“这又是他演的另一出苦肉计”,可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还有,”李姐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火气,“他在柏林替你挡子弹的旧伤,你还记不记得?上个月阴雨天,伤口复发,疼得整夜睡不着,他吭过一声吗?”
柏林。子弹。
遥远的记忆碎片被强行拽出,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天的混乱,枪声,和男人挡在她身前时,一声压抑的闷哼。她当时以为他只是被撞到了。
原来……是子弹?
“苏晚,你清醒一点!你真以为你看到的,就是全部的真相?”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文件翻动声,像是在印证李姐的话。
“我刚拿到一份东西,从皮特的银行流水里。林兆恒上周给他转了一笔钱,八位数。”
苏晚的呼吸停滞了。
皮特,是陆景行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李姐的声音变得极冷,一字一句,清晰地透过电流传来。
“那笔封口费的转账备注,写着四个字。”
“离间顾苏。”
离间顾苏。
四个字,像四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了苏晚用绝望和愤怒构建起来的堡垒。
世界轰然倒塌。
不是她所以为的,顾沉和陆景行联手欺骗她。
而是林兆恒,在背后设了一个局,一个让他们自相残杀、彼此憎恨的局。
“……你,”苏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我怎么会有?”李姐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这个金牌经纪人是白叫的?我有人脉,有渠道!顾沉不让我告诉你,说怕你担心,怕你又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以为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就是保护你?”
“他宁愿被你误会成骗子,也不愿意让你知道,林兆恒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你!陆景行只是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引子,而你,才是林兆恒真正要毁掉的人!”
谎言之上,是更大的谎言。
骗局之外,是更深的骗局。
苏晚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扶住床沿,才没有倒下去。
她以为自己看清了深渊,原来,她只是站在了深渊的入口。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喃喃自语,像在问李姐,又像在问自己。
“告诉你?怎么告诉你?”李姐反问,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告诉你他为了保护你,一直在暗中调查你父亲死亡的真相?告诉你陆景行接近你,是林兆恒一手策划,目的就是为了利用陆家的势力和你对他的旧情,把你和顾沉一起拖下水?”
“告诉你这些,然后让你看着他脖子上那条项链,再想起陆景行那条腿,让你一辈子活在愧疚和痛苦里吗?”
“苏晚,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你!虽然那种方式又蠢又自大,但他没有算计你!”
苏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荒谬。
她刚刚才对着一扇门,宣判了他的罪行。
她说他是骗子,说他和陆景行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说,被两个骗子同时爱上,该不该感到荣幸。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在他心上,也插在她自己心上。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做了什么?
在她最痛苦、最需要真相的时候,她选择相信了另一个骗子的话,然后亲手推开了那个唯一在保护她的人。
“电话我挂了。”李姐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静,但依旧强硬,“东西我待会发你邮箱,你自己看。苏晚,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再让别人牵着你的鼻子走。分得清谁是敌人,谁是能为你豁出命的自己人。”
电话被挂断了。
嘟——
忙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回响。
苏晚还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手机贴在耳边,直到屏幕暗下去。
她慢慢放下手,摊开紧握的掌心。
那个星星吊坠,在她的掌心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带刺的烙印。
疼。
比刚才更疼。
她猛地从床上站起来,冲出卧室。
客厅里,那条被扯断的星轨手链还静静地躺在茶几上。
那道代表着陆景行的弧线,在灯光下,像一个冰冷的、充满算计的微笑。
而她,就在几小时前,还为这条弧线的主人,伤害了星星的主人。
苏晚没有再看那条手链。
她冲到门口,发疯似的拉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