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就是那个来自奉天工业区的普通工人,父母早亡,被爷爷奶奶、大伯伯母、堂哥欺负的王大庆啊。”
马国宝手持猎枪,腰间挂着三颗木柄手榴弹,双眼布满血丝,嗓音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
他们正身处一片密林之中。
张清坐在牛背上,举着猎枪,警惕地扫视四周。
他面前是浓重的迷雾,能见度不足两米。
三天前,阿琴奶奶疑似在睡梦中仙逝,众人全在抢救中,谁也没留意王大庆什么时候不见的。
等反应过来,早已找不到人影。
恰好马国宝当时外出找发小铁牛,回来后才想起之前打猎时,王大庆曾和他聊过一个传说,说山中有株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千年人参。
于是,作为年纪最大又是民主屯大队书记兼知青队长的陈豪,迅速作出安排。
张清和马国宝带着牛儿进山搜救王大庆。
第一天,他们将民主屯外围的狩猎区搜索一遍,才在内层发现些许踪迹。
牛儿在一块山石上闻到了狼王留下的气味,他们就一路追踪,闯入了被称为“丧命谷”的禁区。
本来一切按部就班,晚上马国宝值守前半夜时听到鹰啼,没多想就独自追过去。
张清惊醒后,第一时间带着牛儿跟上。
丧命谷最危险的不是野兽,而是毫无规律冒出的浓雾。
明明只差不到二十秒,却怎么都找不到马国宝的踪影。
就这样,一人一牛在谷中穿行四十八小时。
“大庆,小马!你们在哪儿!”张清继续喊着。
“哞”
牛儿紧随其后发出应和的叫声。
自马国宝失踪后,他们已不知叫了多少次。
尽管嘴上未说,张清声音中已透出一股无力感。
“我算哪门子兵,组织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结果连个兄弟都看不住……”张清满心自责。
“牛儿,准备战斗。”
他忽然发现斜前方雾气中有影子晃动,警觉心骤起。
这些天他们已遇到好几波野兽袭击,战利品都装在牛背两侧的袋子里。
牛儿听令停住,蹄子缓缓跺地,摆好冲锋姿势。
‘咔哒’一声,张清也上膛,勾住扳机,猎枪对准前方。
雾中影子逐渐清晰,距离也越拉越近。
就在两者即将动手之际,一声沙哑刺耳的啼叫响起。
“走地鸡?”张清一愣。
牛儿眼中泛红的光芒骤然褪去。
‘轰’!
影子穿透雾气冲了出来,正是王大庆养的那只鹘鹰,此刻狼狈不堪,羽毛湿透,姿态摇晃得像喝醉了酒。
一见张清和牛儿,鹘鹰直接“啪嗒”一声躺地,两只爪子痉挛抽动。
张清神色大变,跳下牛背,把它抱起:“大庆呢?出事了吗?”
鹘鹰无力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极度虚弱。
张清心下一沉,最糟的情况怕是真的来了。
这时,他背部被轻轻撞了一下,回头一看,是牛儿侧身站在他身后,正把背上几个袋子挪过来,袋口朝他展开。
除了装野兽的袋子,其他几个袋子里是他们出发时从王大庆家中带出来的肉干、粮食和干粮。
张清心头一震,立刻明白牛儿的意思,从一个麻袋里翻出一块熏肉:“这是大庆家里的,跟你平时吃的一样……”
话未说完,怀里的鹘鹰已经猛地张嘴咬住肉,扑腾着翅膀飞回牛背,把肉按住便开始啄食。
“真是养废了,哪还有猛禽的样子。”
张清无奈摇头,“宁可饿死也不吃山里的肉?”
但鹘鹰的反应却让他松了口气,至少说明事情还没糟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张清喂牛儿一把苞米,重新爬上牛背,低头对鹘鹰说:“我给吃的,你总得帮点忙吧?”
鹘鹰抬起翅膀,虚弱地指了指一个方向。
“牛牛,走这边。”张清一挥手。
牛儿立刻调转方向,载着他和鹘鹰穿行而去。
之后,鹘鹰不时挥动翅膀修正路线。
除了王大庆,张清不认为还有谁能理解丧命谷的雾气规律。
可眼下也只能信这一人一鹰。
十分钟后,雾气肉眼可见地变淡了。
张清再度看见前方有模糊的影子晃动,立刻举枪戒备。
牛儿猛地提速,他差点被甩出去。
只几秒,牛儿就冲出去几十米。
那影子逐渐清晰,是个人,背朝着他们,背上背着背篓,屁股撅得老高,正一锄一锄地挖土。
“王大庆!”张清一眼认出,激动大喊。
可那人头也不回。
张清刚要再喊,牛儿却已高兴地绕着人哞哞叫。
此人果真是王大庆,地上全是他挖出的一个个大坑。
牛背上的鹘鹰啼叫不止,意思是王大庆疯了,怎么叫都不理,眼看要饿死时才听见牛哥哥的叫声循声找来。
张清虽然听不懂鹘鹰的鸟语,但看牛儿围着王大庆急躁乱转,也大概猜出些意思,立刻跳下牛背,一把夺过王大庆手里的锄头。
王大庆仿佛没感觉,仍旧维持着挖土的动作。
“王大庆!”
张清怒吼,把锄头一扔,拧住他的耳朵,“阿琴奶奶去世已经七十二小时了,就算真有千年人参也没用了!”
王大庆身子僵住,眼泪“刷”地流下来:“我知道……我知道的……但要是能找到万年人参,或者两千年的也行……就还能救,144小时内都有用……”
说完,他又扑向地面,徒手刨土。
“谁告诉你药效能这么算?阿琴奶奶已经没得救了。”
张清松开他的耳朵,点上一根烟叹了口气,“李大夫请来大寨公社的外科主任,人家发现阿琴奶奶身体里有颗年轻时留下的弹片。按理几年前就该走了,她一直强撑着,是因为放心不下孙子一个人生活,一直靠自己采草药止痛维持。”
“庸医的师兄也是庸医!”王大庆怒吼。
“你自己信这话吗?”张清冷笑,朝王大庆吐出一口烟,“你对他师兄的医术了解程度,比李大夫都多……得了,来,给你。”
说着他把烟叼到王大庆嘴边。
王大庆接过,大口猛抽。
张清又点燃一根,坐在地上,跟着一起抽:“我也在解剖现场,看着他们取出了那颗子弹。”
王大庆低着头,一边哭一边猛吸烟。
张清是他认的兄弟,绝不会拿这种事骗他。
可他就是无法接受。
还是那句话,如果那晚不去送粮票,接下来的事就不会发生。
阿琴奶奶原本按前世的轨迹还能再活两年,今生他还用灵泉帮李大夫拔高了医术,未来原本还有机会……
“我就是个凶手,一个毫无怜悯的混蛋,亲手扼杀了阿呆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