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站在门外,听见早早的话,心微微一震,她走进卧室,抚上宋池的胳膊。
她知道现在这间屋子里不止女儿一个人难过,宋池也是。
刚怀上早早,在医院做四维第一次看见女儿的模样,很少情绪波动的他,在看见早早的那一刻,眼眶就红了。
是在宝宝刚满月,小小一只就在睡梦中哭泣,窄窄的肩头一颤一颤的,委屈到让老父亲也跟着哭了一晚上。
孟秋当时还安慰宋池,说梦婆婆在教早早学本领,早早学不会,才哭的...
可那晚小宝闭着眼睛哭得好伤心,眼泪粘在长长的睫毛上直往下淌,宋池根本受不了,他又怕叫醒宝宝,会让她惊厥抽搐,所以无措到蹲在她面前,边抹眼泪边小声埋怨嘀咕:
“教那么难的东西干嘛,我家宝宝就是不会嘛,干嘛要凶她...”
时至今日,早早在他们面前哭得那么伤心,他们想要哄哄她,说些退步的话,可这事却牵扯到她未来的幸福,那么危险的人,那么复杂的家庭环境,他们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当贺京安在孟秋面前坦白时,她才发觉过去那孩子的靠近是蓄谋已久,是居心可测,他只是想要抢走他们最小的孩子。
哪怕过去种种细节,她都知道那个孩子人挺好,但好也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就连那孩子的父母,也曾幸福美满过,但也不耽误贺涛妻妾成群。
顾家家大业大,顾老爷子当年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可在女儿的婚事上,他被迫点头后,留给他的,就是女儿冷冰冰的身体和两个可怜的孩子...
外界的传闻不能轻信,谣言猛于虎,宋池和孟秋深知不能仅凭外人的话就断定贺京安不好。
但作为父母,他们不愿意拿自己孩子的幸福去赌一个浑身都是潜在隐患的人,去赌他会爱早早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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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气氛很是沉闷,甚至是一片死寂。
早早红着眼睛,咬紧下唇死死盯着宋池,一个字也不再说,可那双通红的眼睛,却在无声控诉她的愤懑。
纪易琛扶住早早的肩头,担心地握了握她的肩膀,他不想要早早用这种态度来反抗宋叔叔,这种不哭不闹反而愈发让人担心。
许阮站在门外皱了皱眉头,长叹口气后,她走近看向宋池,见池哥脸色很差,又看向床上坐着的早早,父女两人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对方,都不愿意让步。
又想起之前早早在宴会上对她说的话,池哥若是杀了贺京安,那早早就会杀了自己,以此来胁迫池哥低头。
这句过激的话,许阮并没有告诉宋池,可眼下,早早一言不发的模样就已经强硬的表明了她的态度。
看着早早那般憔悴的模样,许阮不忍,想要开口缓和气氛,可宋池却还是先她一步。
宋池叹了口气,走到女儿床边,单膝蹲下身,看着女儿那张哭得脏兮兮的小脸,他俊眉蹙了蹙,伸手擦了擦早早脸上的泪痕,
“小宝,听爸爸妈妈的话,和他分手,不要在犟了...”
下唇已经咬出血痕,早早看向爸爸,哑声问,“贺京安呢?”
还是只问那个混蛋的事情,宋池强压内心的怒火,扯了扯嘴角,让步轻声道:
“我是开枪了,但纳寺拦下了枪口...”
子弹擦着贺京安的肩膀走,嵌在了墙上,他依旧一动不动跪在地上。
肩膀上那道狰狞的血口子还在汩汩流血,他却丝毫不察,当着众人的面,重重磕下头,
“我想求娶宋映京,望叔叔成全!”
提到心爱之人的名字,他跪伏在地,肩头的血珠砸在地砖上,嘴角却溢出了笑容。
宝宝,我来娶你了...
院子里的人很多,但都一言不发,静到可怕。
他们怔愣的看着那个果断出击的贺家二爷,看着血染红了他的肩头,他依旧巍然跪着,不惧生死的求娶他的心上人。
“真是不要命了...”许阮站在院外喃喃道。
纳寺按下宋池枪柄的手还在发着颤,他扭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贺京安,顿了几秒,想也不想,扑通一声,也跪在了宋池面前,
“叔叔,我愿意为我阿鄞哥担保!他一定会对早早好的!若如不然,叔叔也可开枪取我性命!”
他说完,头也砸在了宋池脚边,弯下的脊背一动不动,可额头的细汗却止不住的往下滴。
阿鄞哥啊,我豁出去了,将来你和早早能成,彩礼都得给我安排一份,敬茶,你两口子也得给我敬一杯,席面也得单独给我重铺一场...
纳寺低下的头,汗水早已浸透头发,沿着鬓角、下颚线,滴个不停,他咬牙闭了闭眼,等待着宋池对他的宣判。
果然,下一秒,宋池仰头深吸口气,低头眸光暗沉,一脚踹在纳寺肩头。
纳寺还没爬起来,就看见宋池沉着脸直奔贺京安去了。
后面人被打到吐血,也没人敢去拦。
郑老爷子看出来宋池是真的被气到了,砸在贺京安身上的拳脚都是下狠手,那孩子被打到浑身是血,也愣是没吭一声。
后面宋家保镖递来专用的警棍,宋池拿到手后,一记又一记闷棍落在贺京安身上,鲜血四溅,周围人瞠目看着,但都不敢出声。
此起彼伏的重棍砸在贺京安身上,脊梁骨再硬的人也撑不下去,他一头砸在地上,整个人烂泥似的匍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可一张嘴就是一口血。
黑发黏着血水糊在那张矜贵的脸上,半张脸贴在地上,他吐出口血后,又爬起,脸摩擦着地面,血和汗流进眼里,刺疼的很,他扶着地艰难地又爬起...
只是很快,一棍落下,他又倒在了地上。
躺下的那块地,大片大片的血,视线也被血水糊住,可他脑子却很清晰,想着:
没关系的,宝宝那么好,爸爸生气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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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目光的坚定深深刺痛着孟秋,她知道他只身一人来这里,都是为了早早。
可他们什么话都说尽了,他都不愿意放手。
眼下他就要死了,还是不愿意说出分手的话。
突然想起在香格里拉,气温很低,冷到呼出的气很快在睫毛上结霜,那个孩子只穿了件单薄的冲锋衣,耳朵被灌进脖子里的冷风冻的通红。
她看见了,便将包里从小镇摊子上买来的围巾递给那个孩子。
围巾本来是给择宋买的。
买的时候,那个孩子也在现场,所以后面当她将那条围巾递给他时,他愣了好久,眼睛里都是惊讶。
见他迟迟不拿,孟秋笑了笑,像看一个傻乎乎的孩子似的,伸手将他扯了过来,把围巾圈到他的脖子上。
身旁的同事边整理自己身上的冬装,边抬眼看贺京安,叹气唠叨道:
“鄞之,你这孩子是冻傻了吧,天冷要多穿点啊,不能因为长大就不听话了,妈妈教你的都忘了吗?”
语落,贺京安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