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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平很快便注意到,博金-博克商店的每一笔交易都会被博克一笔一划地详细登记在几本龙皮装订的巨大台账上。

卢平知道那些就是客户信息。

这些台账无疑是了解伏地魔早年行踪和可能接触过的黑魔法物品的巨大宝库,然而,大部分早期台帐被严密地锁在博克先生里间办公室的巨型柜子里,上面至少施了七八道卢平目前无法破解的恶咒。

以他现在这个销售助理的身份,连靠近那个柜子三步之内都会引起博克先生警惕的咳嗽声。

转眼几个星期过去,卢平并没有获得太多关于伏地魔的实质性进展。

这天傍晚临近下班时间,正当店里没什么客人,卢平在给一个精致的古董面具掸灰时,博克先生突然从他那烟雾缭绕的里间办公室探出头来,脸上带着不耐烦的表情。

“怀特!”他尖声叫道,“别再跟那个破面具眉来眼去了!我这里有一件货,需要你立刻给尤金夫妇送过去。他们家住在自己的庄园里,这是地址和幻影移形的坐标点。”

博克先生递给他一个用黑色天鹅绒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以及一张写着字迹工整的羊皮纸。“是尤金夫人亲自订购的,你得亲手交给她,并且把尾款——二百加隆,一个纳特都不能少——给我带回来。”

卢平礼貌地应下,离开了商店,在翻倒巷一个隐蔽的角落迅速幻影移形。

尤金夫妇的庄园从外面看倒是颇有几分古老家族的气派,只是花园里的玫瑰早已干枯,喷泉也只剩下干涸的青苔。

当卢平被一个神色紧张的家养小精灵领进那间灯火通明并且烟雾缭绕的大客厅时,他立刻明白自己今晚恐怕是走不了运了。

客厅中央那张巨大的、用某种奇异黑色木材制成的圆桌旁,并没有他预想中优雅等待收货的尤金夫人,而是围坐着七八个衣着华丽俗艳、神情却异常亢奋的男女巫师。他们面前都堆着小山般花花绿绿的魔法筹码,空气中充满了雪茄的呛人烟味。

一个头发梳得油光可鉴的中年男人,正满脸通红地将一大把筹码推向桌子中央,唾沫横飞地叫嚷着:“再来!再来一把!我今天手气旺得很!”

“哦,是博金派来的送货小弟吗?”尤金先生的妻子——尤金夫人,一个化着浓妆、戴着珠宝、此刻也因为赌局而兴奋的女人,漫不经心地瞥了卢平一眼,指了指旁边一张堆满了空酒杯和零食碎屑的小茶几。

“东西先放那儿,账单也一并压着。没看见我们正忙着赢钱吗?等我们把这几个家伙的口袋都掏空了,自然会付你那点小钱!”

卢平心中暗叹一声,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那副谦恭有礼的样子,将盒子和账单放在了指定的位置,然后找了个离赌桌稍远一些不那么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

他看着那些巫师们因为几张会自己变换图案的巫师牌而时而狂喜、时而咒骂,看着他们面前的魔法筹码像潮水般涨起又落下。

每一轮的下注金额,都足以让一个普通的巫师家庭安安稳稳地过上好几年。卢平暗自估算了一下,光是尤金夫妇面前那一堆筹码的数额,恐怕就能装满古灵阁一个不大不小的金库了。

尤金夫妇的手气似乎确实不错,至少在前半夜是如此。

卢平看着他们面前的筹码从最初的“一个小金库”的规模,迅速膨胀到了“两个金库”,然后是“三个金库”……当尤金先生因为一次幸运的皇家同花顺(在巫师牌里,这通常意味着你能召唤出一只小型的、会喷火的龙作为奖励)而兴奋地尖叫着,将桌面上几乎所有的筹码都扫到自己面前,整个房间都因为他的狂笑和旁人的哀叹而沸腾了。

尤金夫人则在一旁得意洋洋地为他斟满酒杯,眼中闪烁着与她丈夫同样贪婪而兴奋的光芒。

卢平只能强打精神,耐着性子,熬夜等着这些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豪客们玩到尽兴,好让他能顺利结清那笔在他们看来或许微不足道的二百加隆货款。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烟雾缭绕和歇斯底里的叫嚷声中流逝,他从最初的警惕观察,到后来的百无聊赖,最后几乎要靠在硬邦邦的沙发扶手上昏昏欲睡,眼皮重得像被施了昏睡咒。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的天空已经开始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鱼肚白,房间里的气氛却突然急转直下,之前还春风得意、不可一世的尤金夫妇,此刻脸色惨白如纸,额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眼神空洞而绝望,仿佛刚刚从一场美梦中被狠狠地抛入了最残酷的现实。

在最后一轮近乎疯狂的、押上了所有身家的终极对决之后,尤金先生猛地将手中的牌狠狠摔在桌上,发出了一声充满了不甘与毁灭的绝望哀嚎。

他们输了。输得一干二净,片甲不留。

卢平强打起精神,从沙发上站起身,他算清尤金夫妇的战绩从“五个金库”变成了负数。

他走到依旧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尤金夫妇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礼貌:“尤金先生,尤金夫人,非常抱歉打扰二位的雅兴,但是关于博金-博克商店的货款……”

他本以为,对于能够如此大手笔下注的家庭来说,这点货款无论如何也应该只是九牛一毛。然而,尤金夫人却突然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神经质的、混合着哭腔和歇斯底里的尖利声音叫了起来:“货款?货款?!我们哪还有一个铜纳特付你的货款!你瞎了吗?没看到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吗!”

卢平站在那里,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他见过不少因各种不幸或愚蠢而落魄的巫师,但像尤金夫妇这样,在一个晚上之内,就从能随意挥霍直线下坠到比乞丐还不如的负资产状态的,也算是刷新了他的认知。

“尤金先生,尤金夫人,”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既专业又不失必要的同情。“我很遗憾听到二位不幸的遭遇。但是,关于博金-博克商店的规矩,我想您二位在订购这件物品的时候,博克先生应该已经向你们详细说明过了。货既售出,钱款两清。这二百加隆的尾款……”

他话还没说完,原本瘫在昂贵扶手椅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的尤金先生,突然猛地跳了起来。他那因为通宵赌博和巨大精神刺激而显得浮肿不堪的脸上,此刻布满了不讲道理的怒气和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怨毒。

“尾款?什么尾款!我们现在连一个铜纳特都拿不出来,你还想要加隆?你这个黑心肠的博金派来的小吸血鬼!趁火打劫的混蛋!”

尤金先生也从最初的绝望中稍稍回过神来,“没错!既然我们现在一个子儿也付不起了,那这东西我们不要了!你麻利儿地给我拿回去!退货!赶紧退货!把定金也还给我们。”他指着那个被卢平恭恭敬敬放在茶几上的、用黑色天鹅绒布包裹的小盒子,语气蛮横无理,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嚣张,“博金那个老家伙总不能强买强卖吧!我们现在可是受害者!”

“恐怕不行,尤金先生,尤金夫人,”卢平脸上依旧努力维持着那种属于商店助理的、职业性的微笑,“博金-博克商店的商品,尤其是这类经过特殊附魔或定制的物品,一旦售出,按照魔法界的商业惯例和本店的明确规定,是概不退换的。这一点,在您二位当初预付定金时,想必博克先生已经清楚地告知过。”

“而且,”他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与暗示,“博克先生派我来的时候特意交代,今日务必将尾款结清。如果我空手而归,或者更糟,是把这件已经属于您二位的贵重物品擅自带回店里……恐怕我在翻倒巷的日子,以及博克先生的怒火,都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助理能够承受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