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蓝妙妙大喊:“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勃然大怒,那些原本垂挂在树干的藤条,忽然发疯似地朝她迅猛探过来。
其速度之快,她甚至只来得及后退两步。
然而这些密密麻麻的藤蔓,却在离她一丈远的位置停下来。
那似乎便是它们的最远活动范围了,它们似是在拼尽全力地挣脱大树本体的束缚,发出不小的响声。
江元音望着这些似触手一般挣扎着的藤蔓,一阵头皮发麻,但同时也明白,她此刻站的是安全区域。
难怪,他们一直在引诱她靠近。
江元音稍稍松了口气,她只需要站在这,等蓝萨莱等人过来。
江云裳看向蓝妙妙,压抑着眼底的责怪。
她也太沉不住气了,不等江元音过来些,就这么曝露了能控藤蔓的距离。
江元音是个狡猾的,更不会过来了。
但她一开口,语气却是极其温柔的安抚:“妙妙,她不懂我懂,我知道你在意的是族长和大祭司骗了你,你不是一直对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吗?等我和她的恩怨了了,我们就一起离开苗疆。”
“她是自己闯入禁地的,便是死在了这,族长和大祭司也不会有事,苗疆也不会有事。”
蓝妙妙冷静下来,藤蔓随之停了下来。
江元音看着她,为了拖延时间同她交谈,问道:“我不懂但我愿意听,既然你觉得我今日要命丧于此,我是将死之人,想死个清楚明白。”
蓝妙妙绷着一张脸,道出心中不快:“他们教我道理公义,却为了讨好你,对云裳姐姐暗中下死手,云裳姐姐于圣姑有恩,带回我苗疆圣物,于我们苗疆有恩,难道就因为你是公主,他们就可以恩将仇报?”
归根到底,她现在做的这些,看似在为了江云裳报仇,其实是因为蓝岫昨夜派蓝青去杀江云裳引发的信念崩塌。
她虽顽劣,但和蓝萨莱一样,一直是认死理的性子。
她自小便天赋惊人,蓝岫对她极尽宠爱,将她视为苗疆的未来。
她在敦敦教诲中成人,尚且懵懵懂懂时便听他们将大局、大义挂在嘴边。
是以,她长成了是非分明,正义感极强的性子。
平日里,便是遇到族中有人发生矛盾,她都会秉公处置。
她从不惧怕得罪人,因为在她眼里,族长、阿爸都是这样做的。
直至昨夜,蓝岫为了江元音,要将苗疆的“恩人”灭口,这使她有种被背叛的愤怒与无力。
她并不想害死族人、族长与阿爸。
但她的确很失望,开始对江云裳描绘的苗疆外的世界生出向往。
她不再想留在苗疆,守护这一处的“不公正”,她要去的外面世界。
江元音克制着眼底的惊讶,蓝妙妙这段话的信息量的确惊人。
江云裳“救”过苗疆圣姑?带回苗疆圣物?
难道这位苗疆圣姑,便是将蛊王带出苗疆的人吗?
阿粟身怀蛊王已经十多载,这位圣姑至少在中原十四栽了。
这位圣姑,便是蓝岫和蓝萨莱一直避而不谈的原因?
江元音心绪翩飞,故作听不懂的套话问道:“苗疆圣姑不是你么?所以江云裳还是救了你的命?”
“妙妙,”江云裳可不愿意两人继续闲谈,她出声打断道:“你何必同她多话呢?她这种自私自利的恶人,是不会懂的。”
江元音亦出声提醒蓝妙妙:“大祭司昨夜并未戳穿你用蛊,让江云裳假死,他若真像你说的那样,要恩将仇报,取江云裳的性命,昨夜为何陪你做戏?”
“妙妙,”江云裳生怕蓝妙妙被说动,又道:“她惯是伶牙俐齿,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从前我便吃了不少大亏……”
“是吗?”江元音徐声道:“昨夜我本就要同你当面对质,被你假死逃脱,现在正是时候来……”
“你又想编什么故事?”江云裳激动打断道:“妙妙不会信你的!”
“她既然不会信,那你慌什么?”江元音越发淡定,“你连说都不肯我说,撒谎心虚的人到底是谁?”
她握紧手中的刀,另一只手搁置在腰间的毒药上,做着两手准备。
如果能拖延到蓝萨莱等人过来,那自是最好的结果。
但如果等不来,她要想法子把她们骗出藤蔓能攻击到的范围,用毒药与这把刀,不能全身而退,便和她们同归于尽。
也算,替阿粟和沉月报了仇。
蓝妙妙眉头紧蹙,看向江元音道:“你说。”
江元音看向江云裳,戳破其假面地回道:“喜欢编故事,装心善小白花的恶人是你,江云裳。”
她缓慢而咬字清晰道:“是,我曾是弃婴,是你们江家收留了我,但你们江家是靠着我襁褓中的黄金财宝发家,我怎么不算你江家的恩人?可你们却奴役压榨了我一辈子,将我吃干抹净,好一个恩将仇报。”
“在江家这十多年,因着江兴德的纵容,陈蓉的偏袒,一句‘长姐如母’,我在你面前伏小做低,活得就似你的丫鬟。”
“从小我替你背了数不尽的黑锅,挨了道不清的责罚,而你对我无半点感激,你贪玩去泉郡,将我卖给流寇,求我救你,骗我说脱险后会唤家人来救我,让我随三爷的属下离开。”
“江云裳,你可曾有过半点愧疚?夜里可能安枕?”
江云裳呼吸一滞,看江元音的眼神好似看见了鬼,她身子踉跄轻晃,眸光闪烁,这回嗓音是真真切切的发颤而非故意演戏:“你、你……你也……你也是……?”
她近乎语无伦次,难以置信地望着江元音。
江元音刚刚所言,并不是这辈子的事情,而是前世的事!
难道江元音也重生了?!
“是,”江元音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挑明道:“我早说过了,无论你作何选择,是去泉郡,还是汴京,你都会下场凄惨,过不好这一生,因为糟糕的不是人生,糟糕的是你。”
今日,她和江云裳之间,无论如何都要做个了结。
她没什么好隐瞒,不可说的。
江云裳这才恍然这段话中的深意,她用力攥紧了拳头,质问江元音:“所以你早就知道那个三爷是什么样的人,到了泉郡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你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我自投罗网,却不阻止?”
“江元音,你还好意思说,你有把我当妹妹,你不是恶人?!”
江元音气笑了:“你真是永远学不会反思,总觉得都是这个世界欠了你,却永远不会想想,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所以你哪怕到了苗疆,也是他人的弃子,若非蓝妙妙单纯,你昨夜便死了。”
蓝妙妙都说了,蓝岫昨晚派人去杀江云裳了。
江云裳和苗疆的渊源是曾救过苗疆圣姑,带回苗疆的圣物。
这或许便是蓝岫要杀了她的原因。
蓝妙妙听得一头雾水,她侧头看向江云裳,问询出声:“你不是说,是她把你骗到泉郡的吗?”
江云裳那双眼眸里,是一惯的委屈与柔弱:“我昨夜已死过一次,真真假假的事,我不想再去辩驳,该说我都说过了,妙妙不行我也无妨,你帮我至此,我已经觉得万分幸运。”
“这本就是我同她的恩怨,就让我和她一起喂养你这满树的蛊虫吧。”
语罢,她大步朝江元音而去。
她再次提及昨夜之事,此情此景下,冲撒了蓝妙妙刚涌上来的质疑,她快步跟上。
江元音屏息,她再次看了眼被绑在树干上,成了无知无觉傀儡的沉月与阿粟。
继续目光坚定地等二人靠近。
一直等到两人近在咫尺,她才扬手,朝江云裳利落的砍下去。
果然,那两人的注意力便全落在她手上的刀子上,而忽略了她拿毒药的手。
在蓝妙妙制住她执刀的手,护住江云裳时,她迅速掏出毒药,扔向两人。
既细的粉末,糊住了她们的眼,在她们呛声时又顺着她们的口鼻进入。
她们连声咳嗽,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挥面前残余的粉末。
江元音抓准这个时机,拔腿往后跑。
可惜毒药药效上来没有这么快,蓝妙妙有点功夫在身,眯着眼,便将江元音拽了回去,再重重地往后一甩。
随即那些藤蔓似触手般将江元音缠住,猛地将她定在阿粟与沉月上方的位置的树干。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嗡嗡嗡”声,她下意识地抬眸一看,才知这茂密的树干上,可不止是挂满了藤蔓,而全是密密麻麻的蛊虫。
这一刻,她方才明白了江云裳之前为何会一直想把她骗过来,以及其刚说的那句“喂养你这满树的蛊虫”。
……还真是满树啊。
不过无所谓了,她是活不了了,她们毒发了也得死。
江元音知道江云裳想看的便是她的惊慌失措,所以她格外平静的垂首,看着她们两人折返。
蓝妙妙因为护在江云裳身前,所中毒药最多,一直在不适的揉眼睛。
而江云裳捡了她从蓝青那捡来的刀,一脸得意道:“是,无论在汴京还是泉郡,我过得都不如你,可是在苗疆,就未必。”
“你错了,”江元音冷眼看她,“在这苗疆,我即便是输家,你也不会是赢家。”
“江云裳,要不就赌赌看,是你毒发身亡快,还是这些蛊虫吃掉我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