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晓这个道理,那这方子你自己藏着,待以后时机到了再说。”
陆启霖将纸船放进自己的衣襟内,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安行惊讶道,“你这是作甚?”
陆启霖认认真真给他磕了九个响头。
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安行连忙过来半蹲下要扶他,“你这孩子,这会子磕什么头?还没过年呢。”
陆启霖郑重磕完,这才昂起红了一片的额头,认真道,“多谢师父指点,也多谢师父这段时间的保护。”
旁的人,村民也好,明王也罢,都已有谢礼,唯有安行,他家还未准备好。
礼物未至,但他想与师父郑重道一句“谢谢”。
安行心中暖意流淌,脸上却是毫不在意道,“我是你师父,保护你天经地义。”
陆启霖突然搂住他,“能豁出性命保护记名弟子的师父,怕是只有您一人。”
为了教徒弟,愿意将某些不便说出口的道理掰开摊到明面上来说的,也唯有他一人。
安行得意,“老夫岂是那些个凡夫俗子可以比的?”
“快起来,老夫的腰要折了。你这孩子,最近是不是胖了,怎的这般重?”
嘴上嫌弃着,手却不自主张开,将人搂住。
“陆启霖,你不用怕。山贼没了,你也好好的。”
陆启霖重重点头。
松开手,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师父,我去练字了。”
安行却道,“先不练字了,我出道题给你,晚膳之前你做出来。”
省的再胡思乱想。
“就以‘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为题,做篇文章。若是做不好,陈氏给你做的零嘴,我替你保管。”
陆启霖:“......”
而在东跨院中,陆启文小心应对着眼前的棋局。
盛昭明极擅棋道,单论棋艺,可在盛都排得上前五。
是以,他下的很轻松,甚至还有时间去观察陆启文的神色。
越看,盛昭明越满意。
他看得出来,陆启文并不长下棋,无论是简单的路数还是复杂的,每一步对方都需要思考。
但他每次思考的时间不长,下的时候很坚定。
落子无悔。
比那些个已经想好,偏生要在落子时犹疑不定反复推敲的人可强太多了。
很快,胜负分晓。
陆启文躬身行礼,“学生输了。”
盛昭明哈哈大笑,“看得出来你不常下,不过你悟性极高,本王才使出的招数,你都能活学活用。”
“王爷谬赞,多亏您指点,学生才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原先围观的众人早已散开。
盛昭明瞥了一眼在院子里忙忙碌碌的陆家人,忽然问道,“你跟着薛神医学医,如今学的如何?”
陆启文神色一凛,道,“师父之衣钵博大精深,医学典籍浩瀚,学生尚在努力学习中。”
“你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要当大夫了?”
陆启文眸光一闪,认真道,“王爷,人生不止一种活法,想走的路也可以是千千万万。”
“哦?不知启文你还想走何道?”
陆启文一撩下摆,直直跪倒在地,“师父所授之衣钵,学生定然要承,但学生还有余力,想为王爷分忧。
若王爷不嫌弃启文右手之弊,启文愿为王爷效力,肝脑涂地。”
盛昭明大笑,上前一把扶起他,“月有圆缺,人有悲欢,启文豁达机敏,本王如何会嫌弃?若你愿意,不若从今天起,就跟在本王身边?”
“学生愿意。”
盛昭明点点头,又道,“不过,过几日本王或许就要北上,此去.....或恐没那么顺利。不若你等此事一了,再去府城?”
陆启文摇头,“学生与王爷同行。”
锦上添花他要做。
雪中送炭更要去。
规避风险只拿好处,那他何必自荐?
“好,还有一事,本王想问问你。”
“王爷但说无妨。”
“你弟弟跟谁学的写话本?”
陆启文:“?”
王爷的意思,小六会写话本?
摇摇头,“学生不知,学生甚至都没看过。”
盛昭明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搞明白了。
一定是老师教的。
老师当真是无所不能。
......
翌日一早,陆启霖才用完早膳,正读书呢,就听安忠来禀告,“小公子,府里又给您买了一位小厮,这会就在门口,您可要见一见?”
安小竹站在一旁,脸色刷白,一双手紧紧捏着衣角。
买新的小厮?
小公子是不是不要他了?
呜呜呜,小公子这么和气的主子,他打哪能遇到第二个?
陆启霖望了他一眼,安抚道,“你放心,不让你走。”
安小竹眼眶一下就红了。
管事训练他们的时候说了,下人是不能哭的。
会被主子嫌弃晦气。
安小竹赶紧垂头看地,点头如捣蒜。
却不敢张口。
陆启霖对安忠道,“忠伯,我有小竹一个小厮就行,不用太多。”
安忠笑眯眯的,朝他挤挤眼,“小公子,您还是先去看看再说。”
陆启霖心思一动,问道,“新来的小厮几岁?”
“不多不少,正好十三。”
陆启霖一下就站了起来,“快带我去看看。”
明王人也太好了,不仅将人送来给他,还给安排了合理的身份?
陆启霖跟着安忠匆匆去了院子外。
安小竹快步跟上,却听见安行道,“往后无事,跟着你家小公子多学学算学,以后你身上任务更重。”
安小竹回身朝他鞠躬,“多谢大人提点。”
大人都这么说,他应该保住“活计”了吧?
陆启霖跟着安忠到了门外,见安九正站在一个少年面前。
他快步走了过去,却在距离少年五步之时被安九拦住。
“就在这说话吧,他就是叶乔。”
安九道,“你与他说几句,我就将人带到薛神医那去了。”
陆启霖闻言,立刻上下打量着眼前少年。
身形削瘦,穿的衣衫约莫是才买来的,有些偏大,看着晃荡晃荡。
清秀的脸上,有一些稀碎的疤痕,似乎是陈年旧伤。
陆启霖松了一口气。
这可比刀疤脸和江鱼脸上的疤痕好太多了,这样的疤痕不算太严重,薛神医应该能做出祛疤的药。
视线往下,他却嗓子一紧。
叶乔的脖子,露出衣襟的部分,全是各种伤痕,刀痕,咬痕,鞭痕,还有许多看不出来是何种利器弄出来的伤痕,几乎爬满了他整个脖子。
陆启霖不敢想,衣襟之下的身躯会是什么模样。
他挤出一抹笑,“叶乔,我是陆启霖。”
叶乔垂下的眸子往上掀了掀,如死水的眸光终于出现了一分波动。
唇瓣微微翕动,但没有开口。
他在山中的名字是三百二十一。
陆启霖抬眼去看安九。
安九朝他摇了摇头,“我先将人送去薛神医那,总归人已经在家,过段时间再说。”
说着,带着人就走。
陆启霖无奈点头,朝叶乔道,“我每日读完书就去看你,叶乔,我和你哥哥是朋友,你也是我朋友。”
叶乔眼珠子动了动,随安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