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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池鱼无珠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原来并不是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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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原来并不是唤我

戏台上的人仰起脸。

四目相对的刹那,江娇娇仿佛看见佛前长明的琉璃灯轰然碎裂。

他眼中有千树万树红梅在雪地里燃烧,烧得她心口发烫,那方帕子被他轻轻按在唇边,胭脂印在红梅上,竟分不清哪个更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唱到“深”字时尾音打着旋儿往人心里钻。

嫡母佛堂里终日不熄的香火,自己跪在蒲团上绣观音像时,针尖扎破指尖染红的丝线。

原来这世间真有比菩萨更值得跪拜的存在。

“娇娇妹妹莫不是魔怔了?”江玉蓉的冷笑刺破幻境,“不过是个下九流的戏子,也值得你这般失魂落魄?”

江娇娇低头抚平裙褶。戏台上已换了武生打斗,可那抹水红色仍在眼前挥之不去,她摸到袖中备用的帕子,忽然想起方才被卷走的那方绣着——

“姑娘快看!”翠浓突然扯她衣袖。

戏台帘幕重重掀起,卸了妆的顾云生竟穿着月白直裰走了出来,墨发未束,只在鬓边别了朵白山茶。

他抬眼望向二楼,举起的手心里躺着那方染了胭脂的帕子。

“这是哪位姑娘落下的信物?”

满堂哗然中,江娇娇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耳边传来今日一同前来观戏的贵女的讥讽声:

“商户之女与戏子,倒是天造地设的下贱胚子。”

江娇娇猛地站起身,湘妃竹帘哗啦啦响,她看见顾云生挑眉轻笑,山茶花在他耳畔颤巍巍地开。

后台弥漫着脂粉与沉水香交织的气息。

江娇娇绕过堆满戏箱的走廊时,听见铜镜前有人在哼《东海黄公》的调子,她攥紧袖中新换的藕荷色帕子,指尖有些湿濡。

“姑娘走错地方了。”

清泠泠的嗓音惊得她后退半步。

顾云生倚在妆台前,山茶花换成了红梅,月白袍子松垮垮系着,露出锁骨下一粒朱砂痣。

他正在卸腕上的钏子,银链子叮当坠地。

江娇娇盯着他脚边碎成两半的玉镯,那是方才官家小姐们掷上台的“缠头”,此刻躺在尘埃里,倒比戏台上的明珠更衬他。

“我来取帕子。”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方才…多谢公子。”

顾云生忽然笑了。

他笑起来眼尾上挑,方才卸了一半的胭脂在烛火下像抹残霞:“原来帕子上的红梅,是血染的。”

江娇娇蓦地想起十三岁那年寒冬她跪在嫡母院中绣百子千孙帐,指尖的血珠把石榴花染得猩红。嫡母经过时,绣绷被她失手摔在地上。

——“血光冲了喜气,晦气。”

此刻顾云生捏着那方染血的帕子,指尖抚过凹凸的针脚:“双面异色绣,姑娘好技艺。”

江娇娇心头一跳。

那句从来没有在嫡母口中她想要听到的话,如今脑海中的想法一模一样被顾云生念了出来,她的期待得到了满足。

她没想到这戏子竟识得女子的绣法,更没想到他指尖的温度会顺着丝线灼过来。

后台突然响起杂役搬箱笼的响动,她慌忙后退,后腰撞上堆满珠钗的妆奁。

“小心。”

顾云生伸手揽她,月白衣袖拂过脸颊时,江娇娇闻到他襟口沾染的沉水香里混着药苦味,那些珠翠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她看见铜镜里自己绯红的耳尖,和身后人眼底跳动的烛火。

“公子怎知…”她慌乱转身,发间步摇勾住了他衣襟盘扣。

顾云生低头解纠缠的流苏,呼吸拂过她耳畔,他指尖掠过帕角小字。

“你叫娇娇?”他笑道,“倒是衬你。”

娇娇这名字从父亲口中唤出是疼宠,从嫡母口中唤出是讥讽,此刻裹在他含笑的尾音里,竟成了滚烫的咒。

外头突然传来翠浓的惊呼:“姑娘!苏姑娘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江娇娇慌忙后退,发髻上的珍珠步摇“咔嗒”断成两截,顾云生弯腰拾起,掌心托着那枚莹白的珍珠:“下次听戏,我给姑娘留最好的座儿。”

她攥着失而复得的帕子落荒而逃时,听见身后飘来一声叹息似的唱词,只是离得越远,她那砰砰的心跳声越发掩盖他的声音,反倒是一字没听清在唱什么,只记下了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好听。

廊外春雨忽至。

江娇娇在戏楼转角撞见苏玉蓉讥诮的脸,鬓边金凤衔的东珠晃得人眼疼。

“贱人生的果然骨头轻。“苏玉蓉的护甲划过她手中帕子,她比江娇娇高不少,此刻斜睨着她,“和戏子私相授受?明日全临安城都会知道…”

“玉蓉姐姐慎言。”江娇娇突然抬眼,“方才陈侍郎家的马车就停在后巷。”

苏玉蓉脸色骤变:她上月刚与陈家议亲,最怕传出闲话。江娇娇抚平帕子上的褶皱,胭脂染的红梅在雨中愈发鲜艳:“玉蓉姐姐若不想未来婆母知道,那就千万别声张,不然我怕被姐姐这一吓,心里没数,半夜说胡话被旁人听去了可不好。”

苏玉蓉的未来婆母最是讨厌去听戏的女子,只想让儿媳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江娇娇的未尽之言化作唇角一抹笑。

苏玉蓉细眉皱起,雨幕渐浓,江娇娇转身时望见戏楼飞檐下的铜铃,顾云生倚在二楼窗前,那张扬的红梅又换作了带雨的梨枝。

当夜江娇娇在绣绷前坐到三更。

烛泪堆成红珊瑚,她拆了所有绣坏的红梅帕,改绣白山茶。针尖第无数次扎破指尖时,她忽然想起后台那声未出口的咳嗽,和月白衣襟下的药香。

江氏回想至这里,忍不住在心中悲叹自己。

她对顾云生一见钟情,而后一往情深。

但换来的,只有一个又一个让人失望的消息。

她最不缺的就是钱,也或许是因为从顾云生身上想起那位嫡母,她才会将目光一次又一次落到顾云生身上。

顾云生很缺钱。

江娇娇知道她想得没错。

顾云生的确缺钱,但不是为了买药,而是为了筹银子替人买药。

而那个人,就是他捡来的“妹妹”——顾云娇。

“原来那声娇娇,并不是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