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八月十四,云彦还是昏迷不醒,小杨每天只给他喂些水,也不用吃别的,云彦的身体就能保持安稳状态。他基本跟常人入睡一样,呼吸均匀,体温正常,身体没有因为长久不活动而颓败或僵硬。
这段时间常平也来了两回,和佘子君的判断一样,他认为云彦是在沉睡中修复魂力,且对于周围的环境、动静应是能感受到的。
得知这一情况,姚骞每晚陪着他时,不再是默默寻思各种问题,而是碎碎念念说了出来,诸如对他超一般的奔跑速度、非凡的武功、追踪的能力的疑惑,还问他当初救他时的情景,包括第一回是不是遇见了骡子,第一次为他杀人后是不是让野兽吞食了尸体,甚至山上白骨的谣传。所有姚骞曾经产生过的疑问和不解,他一一问了出来。
问着问着,姚骞不知怎么喜欢上了摸云彦的尾巴,顺顺滑滑毛茸茸的触感,一会儿绕在腕上,一会儿缠在指尖,一会儿用尾尖扫扫自己脸颊,越摸越爱不释手。以至于,最近一个月,姚骞不再回正房独自睡觉,而是抱着云彦安眠。
前段时间他焦头烂额,加上担心云彦,他没睡过一个好觉,但心里克服不了那种别扭的感受,不愿和豹子同床共枕。直到现在,他每晚搂着强壮温暖的兽王,才知道什么叫高枕无忧,抱着云彦,连做的梦都是旖旎的。
此刻,姚骞把头枕在云彦软硬适中的屁股上,玩着细长柔软的尾巴,轻声念叨:“明日就是中秋节了,保山哥和曹宏奇要来凤栖镇,他们一直念叨着想探望你,可我怎么敢让他们来呢,呵呵,”姚骞说着低笑一声,“你说,要是我指着你说,这就是我云哥,他们会是什么样?哎呀,怕是中秋节变中元节,他俩直接成鬼啦!那多不好啊,我还指望他们给我干活呢,虽然——”
想着最近查到的一些东西,姚骞脸上的笑意褪尽,旋即换了话题,“你说,我要不要把常平叫过来?总觉得他跟保山哥有点什么,但这么多年了,也没变化。对了,我一直想问小杨,常平,是个什么——呸,我是说,他是什么种族?你肯定知道吧,若我没猜错的话,他是狼吧?”碎语的声音略微停了停,又传了出来:“肯定是狼!唉,要真是狼,那还是不牵线了,就算保山哥能接受,尉家大大和伯伯也接受不了啊!何况还是公的!嘻嘻……越想越觉得你跟佘子君关系好的不寻常,他那会儿让我看《志怪杂记》,是不是就想着今天呢……倒是你,瞒得天衣无缝呀……”
屋内的声音时高时低,时欢快时哀怨,小杨在隔壁处理着公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里是大大松了口气,东家这一关应该是过了。这几个月,他一天天看着,公子的心疼、愧疚、忧郁、恐慌、无措……没人知道姚骞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挣扎,但他能想象到那是多么地焦灼、煎熬,大概是靠着不眠不休的工作化解了部分困窘,又靠着和东家的感情才慢慢释怀,渐渐开始接触、接受东家了。唉,也是难为他了,毕竟人妖殊途,他还是一省督军,做出这个选择有多难可想而知。若不是因为东家这次昏睡,公子恐怕是要畏而远之的,如此说来,东家倒是因祸得福了。
屋外,圆月高悬,秋意渐浓,离院门不远处,一颗核桃树的梢头挂着几颗果子,在皎洁月光下随微风摇晃,煞是可爱,晃着晃着,咕咚一声,有一颗核桃落在地上摔破了,青色的外皮脱落,露出里面坚硬的果实。走过春夏,经过寒暑,它,成熟了。
第二日中午,尉家老两口、曹家婶子和姚骞三个小辈一起吃了晌午饭。五人皆是早上从洛平县里过来,专门为了和姚骞吃团圆饭而不辞奔波。
姚骞自是感动不已,席间一直带着笑脸和三位老人话家常,并和他们一起劝尉保山、曹宏奇娶媳妇儿。兄弟三人的婚姻大事一直让三位老人放心不下,他们没办法催督军,唯有拉督军催自家儿子,毕竟人家督军也不是没有,只是不方便带到人前,况且最近那人更是因救督军重伤,他们也都有所耳闻。曹宏奇和尉保山的亲事,早就成了老大难问题,姚骞也希望他们能获得各自的幸福,而不是活在过去或浑浑度日。经过一番苦口婆心软磨硬泡加情感绑架,不论二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终是答应相看对象了。
六人热热闹闹吃了饭,姚骞请老人去客栈住,他们却坚持要去走亲戚。姚骞只能送上早已备好的珍贵药材给老人们,又引得三位老人一阵说教,连不善言辞的尉家伯伯也劝姚骞留下药材给对象和手下用,最后在尉保山和曹宏奇的帮助下,才勉强收下。
让随行人员送走老人,三兄弟才放松下来,就着茶水交谈。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咱们常吃臊子面的那家饭馆吧?”曹宏奇看着外面的地形问。
闻言,尉保山开始观察饭馆,又探头瞅了瞅外面,“还真是,骞娃还记得吗?咱仨就是在这密谋的下墓。”
姚骞淡淡一笑,点点头,“是呢,现在的老板正是那对老夫妇的女儿女婿。”他没说的是,支持老板的正是自己,不然也不能选在这儿吃饭。
三人随意闲聊,享受难得的休沐,团圆佳节,他们给身边的下属放了假,工作暂且搁置。这几年,他们日子比以前好过了,但也没时间聚,忙着一堆事,仅有了公事才会见面,以致于如今坐下来说话有点疏离。当着老人的面,三人都是极尽能力热络气氛,此刻没了必要,场面难免忽冷忽热,曾经的兄弟情义不知是被时光冲淡了,还是藏在心底翻不出来了。
“说起来,当初咱们三个是真不知天高地厚啊,拿把铲子就敢进山。”曹宏奇感叹道。
“不是还有常爷呢嘛。”姚骞补充一句。
“关键是咱啥也没找到啊!”曹宏奇说。
“每座古墓都有保护的机关,尤其是大墓,”姚骞解释道,“咱是去破解机关了,不然我们这回也得费劲。”从古墓带出来的东西,曹宏奇他们也知道。
“是咱的东西终归是咱的,都是运道。”尉保山道。
提起了常平,姚骞心里那根线又被勾起,他问尉保山:“那个——常哥,你们平时见面吗?”
这个话题,果然引起了尉保山的躲闪,他端起茶杯垂眸说了句:“也不常见,他像戏里的江湖大侠,四海为家呢,怎有空来见我。”吹着茶叶说着话,说完就开始喝茶了。
曹宏奇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眼里闪过一丝好奇,但很快消散,不想也被姚骞点名了。
“奇哥你呢,刚才吃饭都没问你俩,你是为何总不娶婆姨?”姚骞直视曹宏奇,见他习惯性要搪塞,立即用话堵她:“别说什么世道乱之类的啊,现在就咱哥仨儿,说实话!”
曹宏奇见糊弄不了,便咧起嘴拉尉保山下水,“这不是大哥还没娶妻呢嘛,我这老二着什么急!”
尉保山放下茶杯佯作嗔怒,“说你就说你,你攀扯我干甚!”然后转向姚骞道:“这刚才我俩不都答应寻婆姨了嘛,你可别催了!”
“你当我们看不出你俩是随口敷衍的?”姚骞毫不客气揭穿二人。
二人相视一笑,“呵呵呵,不敷衍,有合适的哥就娶!”尉保山坦诚道,“也别光说我俩,你——东家怎么样了?”
不可避免,他们还是问到了这个事,姚骞知道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担心,且不是为云彦,而是为自己,可他无话可答,只能摇摇头,叹口气。
曹宏奇收起笑容安慰道:“骞娃别着急,能撑到现在,说明他身体还是好的,总会醒得。”说着还伸手拍了拍姚骞的肩膀,这可是许久都没做过的亲密动作了。
“奇娃说的对,你再耐心等等,另外,还有个事,你也得想着点。”尉保山说。
一句话,惹得曹宏奇和姚骞齐齐看向尉保山,尉保山摸摸头说:“干甚这样看我,不是大事,就是收养小娃的事嘛!”
话音未落,二人的拳头就落在的尉保山两个肩膀上。
“先说你自己!”姚骞和曹宏奇异口同声。
三人从午后一直聊到太阳落山,又聊到月亮升起,不知在明月流照的山下的窑洞里,花豹子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