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教把《释放证明》拍在桌上:“你签个字按完手印就可以走了。”
傻柱乐呵呵地按上手印,带着东西就走了,经过一处监室时——
里面的易中海正用指甲在墙上划着正字,看到傻柱立刻扑到铁栅栏前:
“柱子,你可以探监了?”
易中海的衣服比起傻柱来好了很多,毕竟一大妈可是给他带了换洗衣物,还有一些其他能带的东西。
为了易中海,一大妈也是下了血本,多花了点儿小钱,让他能在里面过得舒服些。
傻柱扭头看向易中海,发现对方灰白的鬓角又多了几缕银丝。
才几天工夫,这个往日里最讲究体面的八级钳工,现在像个落魄的老教书先生。
“一大爷,这同志说我可以回家了,我的案子撤了。”
易中海比傻柱更懵,他比傻柱精明多了,他猜测傻柱这次是凶多吉少。
可没想到,这才关了几天,就给放了?
“柱子,你这什么情况?”
“嗐,这我也不知道啊,睡得好好的,说……说是让我收拾东西……”
“同志,同志,我想问一下傻柱是什么情况,他怎么就走了?”
易中海急忙把手伸出栏杆想去抓管教干部,却被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他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指缝里还夹着几根生锈的铁栏杆上剥落的红漆。
“你急个屁啊,一个个慢慢来,等他出去后就轮到你了。”
此言一出,其他看八卦的监室瞬间七嘴八舌,有些人还以为自己也有份呢。
走廊两侧的监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201监室那个偷公粮的老农把脸挤在铁栅栏上,黄板牙上粘着菜叶:
“领导,是不是要放俺们回家了?”
隔壁205关着的投机倒把分子更机灵,已经开始收拾他那件的确良衬衫:
“同志,我检讨书都写三遍了!”
管教干部不耐烦地用警棍敲了敲铁门,金属碰撞声在走廊里格外刺耳。
“别吵,别吵,都别吵!”
见众人还是闹哄哄的,管教干部抡起警棍“咣”地砸在铁门上,震得顶灯直晃悠:
“都给我闭嘴!再嚷嚷全部加刑期!”
他扭头啐了一口:“一个个做梦想屁吃呢?这是特批个案!”
角落里突然传来声嗤笑。
易中海转头看去,是207监室那个戴眼镜的右派分子。
那人慢条斯理地推了推裂开的镜片,镜腿上还缠着牙膏皮做的临时固定架。
他嘴唇蠕动着说了句什么,看口型像是“早请示晚汇报”。
易中海把搪瓷缸子攥得咯吱响。
缸底“模范”两个字硌得他手心生疼,就像王建军那张永远公事公办的脸。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厂里开批斗会时,台下那些亢奋的年轻面孔——和现在这些扒着栏杆张望的犯人何其相似。
走廊尽头的光斑渐渐扩大。
傻柱的背影在逆光中变成个模糊的剪影,只有那身轧钢厂食堂的油渍工装格外扎眼。
易中海眯起昏花的老眼,恍惚看见有个佝偻身影拄着拐杖站在光里,黄花梨木的杖头正不偏不倚指着傻柱的脊梁骨。
同时,还别有意味地朝他看过来。
易中海一下死死扣住铁栅栏,指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
墙上的正字才划了几道,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凄凉。
突然,他脑中一道雷电闪过,心中冒出一个荒诞却又合理的想法。
易中海试探地问管教干部:
“同志,傻柱可偷的是王处长、也就是东城区分局的副局长家的东西。
你确定我们的案子撤了吗?”
管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他们再三忍让,不然他早让他们知道警棍的厉害了。
“是,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昨天下午王局长亲自来局里撤的案。”
傻柱挠了挠头,水珠顺着发梢滴在衣领上,在脏兮兮的工装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紧皱眉头,小声地重复道:“是王建军亲自来局里撤的案……”
易中海的瞳孔猛地收缩,浑浊的眼珠转了转。
他比谁都清楚王建军的手段,按理来说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再想想刚刚他心里的那个灵光一闪,或许有细微差别,但是大方向上是对的。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前,那里本该别着他的八级技工徽章,现在只剩下一个发黑的别针痕迹。
管教干部嗤笑一声,钥匙串在手指上转了个圈:
“我说老家伙,赶紧收拾你的破烂。”
他踢了踢墙角那个掉漆的搪瓷缸:“这玩意还要不要了?
待会儿我送走他,你可别又磨磨唧唧地浪费我时间。”
“是是是,马上收拾马上收拾。”
易中海佝偻着腰去捡缸子,突然发现缸底刻着的小字。
那是他当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时,车间主任亲手刻的“模范”二字。
如今这缸子边缘已经磕出了豁口,就像他破碎的体面。
易中海和傻柱这边热热闹闹,秦淮茹这边也差不多是同样的剧情。
拘留所的秦淮茹正盯着天花板发呆。
当女警打开门时,她条件反射般蜷缩成一团——自从决定替傻柱顶罪,她这些天都没合过眼了。
只要一闭眼没一会儿,脑子里全是棒梗、小当和槐花他们凄惨的模样。
“秦淮茹,收拾东西。”
她猛地抬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同……志,怎么了?”
“你这个案子撤案了。”女警顿了顿:“王处长亲自来局里说明了情况。”
秦淮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封按了手印的认罪书,已经被她撕碎和那些泥土混在一起塞进洞里了。
“走吧,收拾你的东西,我带你去签字按手印你就可以回家了。”
“谢……谢,谢谢!”
秦淮茹颤抖着双唇说出谢谢两个字,谁也不知道她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等女警带着秦淮茹经过监室时——
女监区那边突然响起阵骚动。
秦淮茹抱着个灰布包袱,被女警半搀半拽地带着往前走。
她的棉鞋底已经开胶,每走一步都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有个扎着蓝头巾的妇女突然尖着嗓子喊:“秦寡妇!出去记得给我男人捎句话!”
话音未落就被女警用橡皮棍捅了回去。
走廊尽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女警把包袱往秦淮茹怀里一塞:“赶紧走,别磨蹭了。”
包袱皮一角垂下来,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