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午间,上商里的里门前。
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脸上鼻青脸肿的中年商贾递来一块木牍,里监门略微有些诧异,不由得出声问道。
“足下这是?”
中年商贾躬身缩头,低声回道:“我找...我是去拜访云中亭侯的。”
里监门闻言,觉得此人的行为举止有些奇怪,但他的职业素养显然不错,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拿起手上的木牍,即能证明老王身份的符传给仔细核验再三后,发现竟然找不到什么问题?
里监门心中愈发觉得怪异,但又说不上来。无奈之下,只得摆了摆手,示意这腌臜汉子快些进去。
毕竟,他来找的那家人,自己可惹不起!
而这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中年商贾不是他人,正是上午在马市贩驴的老王!
只见他郑重的接过符传,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其塞进怀中,有些吃力的推起身旁的鹿车,一瘸一拐的往里内走去。
半刻钟后,会客厅前。
“你是...老王?”荀攸试探的问道。
上次,他与王苍到洛阳三市探查,看看有没有能够开源的渠道,当逛到马市时,王苍莫名其妙的就与此人称兄道弟。
是以,荀攸对其有些印象。但有些印象是建立在其还是个正常人的情况下。
而老王此刻的状态又是如何呢?
说起来,又得扯到贩驴上面来了。
可怜老王已是一把年纪,半截脖子都快入土的人了,却被几十名锦衣奴抓住,将其痛殴一顿。
强撑着一口气的他,现今连话都快说不出来,瘫坐在地上,无力的抬起手,指了指身前倒伏在地上的鹿车,示意荀攸等人去看看。
说起来,此刻的院中,除开荀攸之外,还有侨儿、王延寿两位家中主事之人,以及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主母”曹绫以及他的两位族姐。
是的,虽然曹绫不受家中众人待见,可在明面上,众人碍于曹节的权势,只得半默认的承认其为主母。
所以此次虽然无人喊她,可她自恃主母的身份,还是自觉的来到院中,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弄得家中鸡飞狗跳。
荀攸见状,给了王延寿一个眼神。
后者会意,上前将鹿车上的两个大布囊给取下来,而后将里面的物事尽数倒出。
“哗啦啦!”
被红绳串联在一起的五铢钱如同流水一般,从布囊的口袋中倾泻而出,其中夹杂的,还有一枚枚闪烁着奇异光泽的金饼!
“嘶!”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眼前的这一幕给稍稍震惊到了。
这怕是不下于百万钱吧?
“老朽今日赶着一百四十五头壮驴到马市贩卖,恰巧碰到了诸多了城内的贵人家中的家奴来买驴。”
“其中买到的,便将装钱的布囊丢至老朽脚边。而那些未曾买到的,便上前逼问老朽,让老朽卖驴给他们。”
“可老朽哪有驴,这都是王贤...王家...王公的驴。”
大喘气许久的老王见在场几人的眼神变化,赶忙改口,且一连改了几次,最后索性用敬称来称呼王苍。
这下,在场看着自己的几人倒是神色柔和下来,而他也接着说道:“然后,那群恶奴竟将老朽痛打一顿!”
“老朽死则死矣,但临死前,须得将财货送至王公家中才能安心。”
荀攸闻言,冲着王延寿喊道:“搬张卧榻来,再取一碗热汤,要快些。”
王延寿的动作还算麻利,不消片刻,便与典韦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院中。
“老王,不着急,你在卧榻上歇息会儿,慢慢与我将此事细细说来。”
“阿韦,搭把手。”
“唯。”
典韦知道这个家里在什么时候是谁说了算,恭敬的应了声,而后走到老王身旁,拎着他的后衣领,将其轻柔的放到了卧榻上,王延寿也适时送上热汤。
老王不敢怠慢,双手来接,然后一边哼哼,一边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就在老王喝水的这段时间,王延寿与典韦也没闲着,二人将地上的五铢与金饼简单的数了数,而后汇了个总,由王延寿对着荀攸汇报道。
“军师,贩驴百四十五头,共得五铢百五十万钱上下,金饼亦有十几枚。”
“不过,这地上装钱的布囊,只有百二十几个,想来是有人偷奸耍滑。”
正好这时,斜靠在卧榻上的老王似乎恢复了些许精神,略带些许愧疚的说道:“彼时场面太乱,老朽也无法一一盘查...”
“无妨。”
老王的话还没说完,荀攸便打断道。
“老王,与我说说彼时的场面。”
老王回忆了一下,说道:“老朽赶着驴子去时,现场就已经有不下于一两百人在那里等着买驴了。”
“说实在的,老朽亦没想到,一匹不过千余钱的驴子,能卖到...”
“接着说当时的场面。”
荀攸不动声色的瞥了眼站在檐下的曹绫,将老王的话再次打断道。
“当时,老朽认不得那些都是哪些公侯家的家奴了。但这群人的身上的穿着,尽数如同...如同这位贵女一般,都是上好的缣帛或者锦缎制成的衣物。”
“主母当面,不得无礼!”
曹绫还没有所反应,其身后的一位族姐性子倒是烈些,开口喝斥道。
老王缩了缩头,不敢说话。
荀攸浅笑几声,打了个哈哈,将此事盖过,接着问道:“那你走时,要买驴的人还有多少?”
“还有不少于大几十人在各个商贾的马圈面前问驴,而且在老朽收拾财货的时候,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往马市内涌来。”
荀攸闻言,颔首思索了片刻,说道:“院中空房不少,你先在此住下,将伤病养好。”
话落,荀攸走到鹿车旁的那堆财货中,从里面摸了四五枚金饼,又拿了两串串好的五铢钱,将其塞进老王手中,温声说道。
“去歇息吧。”
说罢,荀攸扭头看了眼典韦,而后转身抓着王延寿的手臂就往会客厅内走去。
期间,路过地上那堆财货时,他是看也没看。
典韦知道,有些话他是不能听的,便一把连老王及卧榻举了起来,将其带往院外。
会客厅中。
荀攸、王延寿、侨儿、曹绫四人围坐在一张案几边上,而曹绫那两位族姐则是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像是盯罪犯一样看着荀攸三人。
王延寿略微皱眉,但没有说什么。侨儿亦知荀攸有事要说,强忍着火气。
荀攸温声笑了几下,缓缓开口道。
“主公虽在宫内,但关于此事,攸却是能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