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理他,小孩子惯有的钻牛角尖。”
慕容怀抱着江清月半靠在帐内软垫上,一边轻哄着,一边给她卸去钗环按揉脑袋。
“实在困那就先眯一会儿。”
江清月哼唧着嗯了一声,嘱咐了一句:“小十三还小,你耐心点。”然后沉沉睡去。
慕容怀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拍着她的肩,沉默地盯着她看了许久。
帐外,慕容靖闷闷不乐地坐在篝火旁。
云苓云心一左一右围坐在他身旁,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他,他喝了口浓郁鲜嫩的黑鱼汤,在云苓云心不费吹灰之力的诱问下,将自己刚刚的所有想法都交代了个遍。
坐在对面的云宁直接一串脆皮小黄鱼塞进他手里,“小殿下,属下给您算个帐哈。贤妃娘娘死了,您怀疑是九殿下所为,可属下若是告诉你动手是圣上,您如何作想?”
慕容靖口中的小黄鱼都没嚼碎就嚷嚷道:“这怎么可能!”
云宁摇摇头,语气坚定:“您觉得不可能,可事实就是如此。您不懂京中宫内的水到底有多深有多浊,您不懂人心道不明,不懂何为勾心斗角。”
“可您若硬要问贤妃娘娘和七皇子的死与九殿下和郡主有无干系,那属下也可以确切地告诉您,有。但无人能在这件事中,抓到九殿下和郡主的任何蛛丝马迹。”
“这是九殿下和郡主的高明所在。”
云宁洋洋得意的神情看得慕容靖心里不舒服得很。
“我就是不懂,为什么要对那样好的贤妃娘娘和......和七哥下毒手,算计他们。”
慕容靖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许是自己也没由来的心虚。
云宁叹了口气,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仰头往嘴里灌了好大一口酒。
云苓递过一串烤鹅,小声说道:“小殿下可知,贤妃娘娘的父亲,七皇子殿下的外祖,前刑部尚书邢刻升?”
慕容靖努力思索着微微点头,“似乎有些印象。”
云苓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位前刑部尚书,是当年害得郡主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话音落下,小丘四周寒风吹过。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白日里碧空如洗,入夜后天上的星星也清晰入眼。
在野外吹着小风围着篝火吃着野味,不失娴适好生惬意。
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慕容靖却脊背发凉惊出一身冷汗。
“贤妃娘娘的死,毕竟是圣上暗中动的手,因为贤妃娘娘假有身孕欺瞒圣上,更让人在京外一处庄子掳来许多女子迫使她们有孕,好日后来个狸猫换太子,玷污皇室血脉。”
“而九殿下和郡主呢,不过是将这件事不动声色地捅了出来,好叫贤妃假孕,豢养无辜女子,借腹生子,偷天换日等等全都得见青天。”
“小殿下,你可知那些被豢养在庄子中被迫有孕的女子后来如何了吗?”
慕容靖摇摇头,心中一片茫然。
云苓又盛了一碗鱼汤,稳稳放在他手中,动作轻柔,声色却暗含冷冽。
“那些女子,被套上麻袋捆上巨石,沉海了。”
噗通——
那碗温热的鱼汤洒了慕容靖一身。
云苓不以为然,只是扫了一眼,继续说道:“说完了贤妃娘娘,七皇子殿下就更好谈了,我们九殿下儿时没少受那些皇子殿下们的欺负,太细节的不能说,只能提醒您,拳打脚踢都算轻的了。”
几人散去,篝火旁只剩慕容靖一人。
无人帮他整理被鱼汤洒湿的衣衫,也无人再对他像往常那样嘘寒问暖。
慕容靖踉跄着站起身,朝自己那顶帐篷缓慢走去。
他忽然感觉周身好冷,头脑昏沉,大量与他三观驳悖的事冲击着他,刺痛着他。
慕容靖一时间不知该相信谁,一时间觉得所有人都面目狰狞,如同带着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一般。
单府出事之前,慕容靖曾安静听完了江清月与外祖的对话。
他勉强将大概事件猜个一知半解,连带着后来外祖家出事,母妃陷入疯魔,他都处于一个置身事外,虽有震惊却除此之外并无太多感触的状态。
直到今日慕容怀对他说,他要对十皇兄下手。
儿时曾抱着他轻哄的贤妃娘娘,小时候带他在御花园中玩耍的七皇兄,他们的死其中都有九皇兄和清月姐姐的手笔。
这一刻积压了多日的思绪一瞬间炸开,他被轰得体无完肤理智全无。
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双锦靴,慕容靖缓缓抬头,无神的双眼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瞳孔震颤。
“九哥,你会对我也下死手吗?”
慕容怀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眼中满是对他不争气的厌烦。
“你我可有仇怨?”
慕容靖下意识摇头,可很快又停下,“我不知道。”
慕容怀不耐地捏了捏鼻梁,腰上忽然从背后缠上一圈细柔的手臂。
江清月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神色鄙夷道:“小十三你是当真不识好歹,直接告诉你也罢,你手无缚鸡之力现又无母妃护佑,皇上对你也无甚疼爱,我和你九皇兄要弄死你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你还在这纠结什么呢?”
“实在不行你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吧,我也省得整日琢磨给你吃什么长身体,你九皇兄也省得费心给你安排什么适宜的功课,云苓云心省得给你做好吃的糕点,云生云宁也省得日日陪你练功还要压制内力以防伤了你。”
“要不你投河自尽也行,宫中那太液池就不错,里面有上百条肥美的锦鲤,死了变水鬼你都不孤单。”
“哪至于我和你九皇兄冒着砍头的风险,将你从宗人府里偷出来。”
江清月越说越起劲,若不是慕容怀轻轻拍了一下她手背,她还能说些更难听更扎心的话来。
“依我看,这小子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回程路上,江清月吃着洗好的野果,靠在慕容怀身上,看着车窗外郊野美景,晃悠着一条腿毫无形象可言地吐槽。
“要不把他送回宗人府待几日吧,不然这臭小子日后该要升米恩斗米仇了!”
慕容怀指尖把玩着她垂于耳畔的青丝,声色慵懒:“好,都听你的,是该让他长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