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参见陛下,君后。”
柏西宴面不改色,只是神色肃穆的朝上方二人行礼。
听到柏西宴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景昭嵩好似才有所察觉般的缓缓抬起头,带着几分晦暗和难掩的哀色,朝他扫来一眼。
“柏相来了……”
柏西宴似乎察觉到了燕惊蛰正盯着他看的视线,瞥了眼他后,才颔首开口回答。
“禀陛下,臣今日贸然进宫,是因为长公主一事……”他的神色间染了几分沉重之色,提及长公主时,仿佛刚刚知晓这件事一般,带着几分震惊。
燕惊蛰打量了他一会,在他说完这些话后,双手抱胸微微歪头,露出几分似笑非笑。
这家伙看上去比狐狸还精,此番跑到昏君面前装模作样是做什么……
他低声嘀咕了两句,引得一旁的景昭嵩侧目看他,目光更深。
直到下方传来几声清咳,景昭嵩才收回视线,望了眼柏西宴,抬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
语气嘶哑疲倦,不难猜到他定然一夜未睡。
“幸宁的事朕已知晓,她……”话语停顿,景昭嵩没有将话说下去。
柏西宴眼眸微压,假装没看见景昭嵩眼中的复杂意味,沉声直言。
“长公主自焚而亡一事实在有疑,眼下朝中都在传此事同肖将军有关,臣担心有人存心诬陷,所以才特意进宫来求证陛下……”
他的神色间不带一丝算计,仿佛当真是因为关切此事才进宫来的。
景昭嵩目光微聚,在看清他的神色后,思绪稍顿,随后抬手揉了揉眉锋后哑声一叹。
“此事朕正想寻柏相来商议……”
景昭嵩对上柏西宴眸光微淡的双眸,目光暗沉间打量着他的神色,面上露出一丝烦躁,似乎已经为此事苦恼许久。
想着想着,把自己气怒的景昭嵩当着柏西宴的面脸色骤然变黑,猛的站起身将案上的折子书册扫倒在地,连燕惊蛰都惊跳了下。
只见景昭嵩一脸怒气的指了指天牢的方向,一副怒其不争,恼羞成怒的模样戾声呵斥道。
“昨夜这肖紊也不知发什么疯,大理寺闹了一通便又孤身逼上长公主府!竟是为了找那盛家小儿!朕看他真的是昏了头了!无法无天!蔑视皇威!”
哦豁……
燕惊蛰看着景昭嵩忽变的脸色,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心中无声吐槽。
他怎么感觉陛下有在趁乱偷骂几句为肖将军出气的嫌疑……
但转念一想,燕惊蛰又好似猜到了什么,余光微微朝下扫了眼,若有所思的皱了下眉。
景昭嵩骂完,脸色阴沉的看着下方的柏西宴,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纵使幸宁做错了事,那亦该由朕来处置,肖紊如此不把朕放在眼中,简直放肆!”
“柏相,如今肖紊已被朕关入天牢,听候发落,但幸宁一事朕让人去查过了,同肖紊无关,不过此事影响恶劣,朝中老臣争议不休,你可有什么想法。”
景昭嵩说到最后声音越发低沉,带着帝王的怒意,听来让人感到压迫十足。
换做内阁那帮絮絮叨叨,空有其表的老臣,柏西宴倒是淡定依旧,只是在听完后皱起了眉。
长公主自焚而亡一事事关皇室,很显然,景昭嵩并不想旁人知道太多,有为其保留体面之意。
他能听出景昭嵩言语间的试探,思索片刻后,只见他微微躬身作揖,低声说道。
“既然肖将军同长公主的死无关,依臣之见,想来大理寺若查清始末,定能还肖将军清白。”
“只是……”柏西宴面带几分不解的看向景昭嵩,对上他的视线后,长眉微挑,语气为难的低声说道。
“只是朝中流言纷纷,若陛下对肖将军袒护太甚,难免引人悱恻,其中内情旁人不知,只会对肖将军抱有敌意……”
柏西宴的话暗含指示,说到如此份上,景昭嵩自然能听出几分来。
“柏相的意思是,让朕对肖紊惩戒一番做个样子,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好堵那帮老臣的口?”
柏西宴颔首点头,对上景昭嵩神色不明的目光,很轻的勾了勾唇角。
“陛下圣明。”
景昭嵩听来却好似不悦一般,冷哼一声。
“依朕看,这个肖从章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中,若不让他受点教训下回岂会谨记!”
他敛目沉思了片刻,沉声同柏西宴说:“先前滁州刺史上折来说冬雨灾害一时,需在城周加建沟渠,此事朕已批复,正缺个去监工的人!”
柏西宴的神色在听到滁州时微微一变,随后压下了眼中的一抹幽暗,笑意变淡。
滁州此地,正巧同冀州相邻……
景昭嵩此举目的,昭然若揭。
柏西宴神色如常,只是在听完后,稍稍思忖,随后应答道。
“滁州一地离上京南下千里之遥,肖将军若去,眼下困境便可解,陛下此举颇有远虑。”
“只是不知肖将军肯不肯去……”柏西宴故意多问了一句。
景昭嵩听了气的扬声怒骂:“他敢!此乃将功补过,正好让他去泡泡雨清醒清醒!”
“此事就这般决定!朕待会便拟旨。”
见状柏西宴不好再多言,他沉默了片刻,才抬手行了一礼。
“臣谨遵圣意。”
事情商讨出了决策,柏西宴看了眼燕惊蛰,知晓自己该离开了,便同景昭嵩请辞后,离开了此地。
等他一走,听完全程的燕惊蛰便幽幽站起身,走到景昭嵩身侧将他按坐回龙椅上,意味深长的问了句。
“陛下当真是为了罚肖将军才让人去的滁州?”
景昭嵩被他这话问的一顿,缓缓抬头对他微微眯起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眸,盯了片刻后,忽的轻笑出声。
“为何会这么想?”
燕惊蛰若有所思的鼓起腮帮同他对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周身的气息变得慵懒无趣,抬手放在嘴边打了个哈欠。
“谁知道你们两个在背地里又在算计谁……我不问了!”
问多了就会被这个昏君套路,他已经不想知道了。
景昭嵩望着他笑意变深,将人拉坐到龙椅上揽在怀中,埋首在他肩侧深吸了一口他身上幽幽浮动的香气,心绪才平静了许多。
在燕惊蛰看不到的地方,景昭嵩面上的笑意彻底散去,眼中漆黑一片,带着些许寒意。
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的事,冀州,景瑟,还有那个盛宁,他已经隐隐感觉出,有人在下一局巨大的棋。
在一切尚未完全浮出水面之前,不可打草惊蛇。
让肖从章借由去滁州一事为理由,再暗中去冀州调查他们谋逆的线索,这是昨夜肖从章同他商议过的计策。
眼下只能等,等那些背后作乱之人耐不住,自己跳出来了……
景昭嵩在燕惊蛰耳边长叹了声后便没了声音。
后者被他紧紧揽在怀中,任劳任怨的被靠了一会之后,他轻唤了声。
“陛下?”
没有得到回应,他微微侧目看去,才发现景昭嵩靠着他的肩昏睡过去,眉心依旧紧拧着,梦中带着几分不安。
燕惊蛰神色微顿,这时才想起来昨夜听说他一夜未睡,一个人在这里望着一幅画站到天亮。
想起那位昨夜自焚的长公主,燕惊蛰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尽管景昭嵩对长公主很失望,但眼下唯一的至亲之人离去,到底是难以消弭的疼痛,尽管他面上再不在意,但心中总是难过的……
可偏偏他是天下之君,连一丝难过都不能有……
燕惊蛰无声的轻叹了声,抬手回抱住景昭嵩,让他依靠着自己安心的休息片刻……
周围变得寂静,风过湿潮,宛如此时心绪……
……
夜半时,天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