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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蛛网从霉斑遍布的横梁上垂落,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弥漫着腐败的潮气。

积水没过小腿,泛着暗绿油膜的水面下,不知隐匿着多少腐烂的碎屑。偶尔泛起的气泡,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炸裂开来。石壁上凝结的水珠接连坠落,在水面砸出沉闷的声响,与远处传来的锁链哗啦声交织在一起,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反复回荡。

几盏摇曳的油灯嵌在墙缝之中,昏黄的光晕被潮湿的空气晕染得虚浮,将扭曲的光影投映在嶙峋的石壁上,地牢深处滴答的滴水声隐隐传来。

“哐当 ——“一声巨响,如同一把利刃划破地牢的死寂,锈蚀的铁门轰然洞开。门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金属锐响,惊得梁间蛰伏的潮虫簌簌坠落。

火光瞬间撕开阴暗,两名浑身血污的汉子被铁链拖拽着,脚步踉跄地走进来。他们双臂反绑,脚上还拖着沉重的脚镣,可头颅却依旧高高扬起。狱卒猛地踹向其中一人的膝弯,锁链哗啦声响彻地牢,惊得角落里的老鼠慌不择路,窜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也不知这回又是何人被俘。“角落里传来一声沙哑的嗤笑,老囚徒用生锈的铁链反复刮蹭着石壁,溅起的火星在潮湿的空气中转瞬熄灭,“瞧这阵仗,排场还不小。“

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新来者,地牢内烛光昏黄如豆,摇曳的光影下,两人皆是浑身血污、沾满火灰,凌乱的长发垂落,遮住了面容,只能从破损的衣襟间隐约窥见染血的衣袍残片,根本难以分辨身份。

狱卒们粗暴地推着几人前行,铁链与木栅栏碰撞,发出一连串闷响。“吱呀 ——“隔壁的木栅门被猛地扯开,朽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老囚徒撑着剥落的木柱,费力地凑近,只见新来的两人被狠狠搡进隔壁的牢房,潮湿的稻草在他们脚下发出窸窣声响。

直到狱卒杂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通道深处,地牢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老囚徒艰难地挪动着被木栅栏禁锢的身躯,铁链在潮湿的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他凑近栅栏缝隙,浑浊的眼珠紧盯着隔壁的阴影,沙哑着嗓子问道:“来者何人,在何处被俘的?”

“呸!“隔壁突然响起啐在污水里的声响,混着铁锈味的咒骂震得木栅栏嗡嗡作响,“不过是中了宵小埋伏!否则就凭那些小崽子,也配抓住本王?“

老囚徒浑浊的瞳孔猛地一缩,锈迹斑斑的铁链在掌心被攥得嘎吱作响,他佝偻着身子,紧紧贴在湿漉漉的木栅栏上。沙哑的嗓音里渗出几分兴味,又带着沧桑的自嘲:“我乃梁国秦王!” 他顿了顿,喉间发出一声叹息,“倒要听听,你是哪路王室贵胄?“

话音落下,他嘶哑地笑起来,笑声撞在发霉的石壁上,碎成一片片回音,悲凉之意溢于言表:“你可知我隔壁关着楚王,还有鲁王、燕王。可如今,我们不都成了这暗无天日地牢里的阶下囚?这些身份,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话还未说完,隔壁突然传来剧烈的铁链晃动声,伴随着一声闷哼,重物砸在积水里,水花四溅的声响混着粗重的喘息,穿透潮湿的空气:“雷世猛?竟真是你这老匹夫!“

“噢?竟有人还记得本王名号。“雷世猛枯槁的手指猛地抓紧栅栏,浑浊的眼珠泛起诡异的光。

当隔壁传来熟悉的冷笑时,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喉结剧烈滚动着,铁链在寂静中发出细碎的颤抖:“你...... 你是董景珍?!”

污水漫过他的脚踝,他踉跄着撞向栅栏,“你不是领十万精兵攻打硖州去了?连你都折在这里......“苍老的声音陡然变得破碎,“与你同被俘的是谁?”

董景珍的声音陡然低落,带着难以掩饰的沮丧与愤懑,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张绣!”

雷世猛枯槁的手指死死抠住木栅栏,浑浊的眼底竟泛起一丝难得的光亮。他一边在心底默数梁铣麾下尚存的战力,一边沙哑着嗓子沉声道:“东平王擅陆战,作战勇猛,宋王的舟师更是纵横大江,犀利无比……....”

铁链随着雷世猛剧烈颤抖的身躯疯狂作响,锈屑簌簌落在污水里。“只要他们能带兵直捣江陵城,咱们就还有...... 还有一线生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尾音几近呜咽,先前故作洒脱的伪装被彻底撕碎,暴露出最原始的求生渴望。

话音未落,董景珍冰冷的声线骤然刺破死寂。“死了,都死了。”

字字如冰锥砸在潮湿的空气中,“东平王战死于乱军之中,宋王的战船烧作焦炭,首级早悬在城楼上示众。“他的语气冷得没有半分波澜,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绝望,“没人能救我们,谁都救不了,梁国业已断绝,我等等着烂死在这地牢里......”

霉味刺鼻的空气中,唯有远处的滴水声愈发清晰。囚徒们蜷缩在阴影里,连铁链晃动的声响都消失了,仿佛整个地牢都被绝望凝固成了一座坟墓。

………………

…………………………

长安城,皇宫太极殿内,鎏金兽炉中青烟袅袅,却驱不散满殿的凝重,也遮掩不住群臣眉间的忧虑。

太子李建成负手立于丹墀之上,玄色锦袍上的金线蟠龙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他拱手朝着李渊行礼,声音沉稳有力:“父皇,这便是儿臣所奏,理应火速出兵驰援河东。”

太子李建成收卷奏章,广袖拂过青玉案几,缓缓后退半步,立于丹墀。玄色锦袍上金线蟠龙随动作流淌着光泽,他再度拱手躬身,声如洪钟,穿透殿内凝滞的空气:“以上便是儿臣所奏,请父皇圣裁!河东战事瞬息万变,唯有火速出兵驰援,方能保我大唐疆土无虞!”尾音在蟠龙金柱间激荡回响,满殿文武的目光不自觉地汇聚在这位身姿挺拔的储君身上。

李渊指尖反复摩挲着御案边缘,鎏金龙纹在他掌心下映出细碎的光。他抬眸凝视阶下神色沉稳的李建成,眉峰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良久,才从胸腔里挤出一声长叹:“就依太子所奏。”疲惫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尾音未落,他的声音便骤然拔高:“但不知,谁愿统军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