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牵着不走,打个倒退,大概说的就是我大哥这种人。
太阳落山了,天也要黑了,大哥从生产队里铲地往回走了,往回走的人都呼呼地往前跑,大哥扛着锄头不慌不忙,往前迈着四方步,走着,想着,去抚远看家军建点的地方,十几家人家,在大树林子里,克房子的,抹墙的,搭炕的,没窗户没门的,一到黑天,瞎蒙叮蚊子咬的,就觉得还是富楼屯好啊。想到好,心里沾沾自喜。情不自禁地唱上了,《真是乐死人》自编版;想起了几天前,我去趟抚远县,路途太遥远,行路比蹬天难,到了家军点,深山老林间,木头克着房,锛凿斧锯响,蚊子铺满天,真是乐死人,真是乐死人。
大哥干活到家了,一会吃完饭了,想着还上娘家看看去,啥时候搬家,上抚远。大哥走着又哼起小曲:曲子又改编了,真是乐死人,去抚远那么一会,瞎蒙蚊子咬,再也不去了。大哥唱着小曲,就来到了娘家 屋门,一拉门,门开了,屋里净是几个陌生人,屋子换了主人。大哥赶快问我爹我娘呢,主人说搬走了,昨天就搬走了。大哥心里咯噔一下,这也不唱了。
大哥不唱了,急忙去找家昌。大哥火急火燎地赶到家昌那儿,进了外屋地,来开西屋家昌的门,一开,屋里空荡荡的,屋里没人,家昌的媳妇和孩子都不在了。看那炕上,炕席掫着,看那炕梢的柜,柜门敞开着,柜上以前叠的被褥都没有了。“大哥不由自主地就喊上,家昌,家昌。
大哥喊家昌,大爷从东屋出来了,说,家德呀,你喊啥,喊家昌啊,你别喊了,你家昌兄弟搬走了。你没上你爹那去吗?你爹不也搬走了吗?
“啊,大爷,那他们走,搬走咋也不跟我说一声啊!”
“给你说,给你说,有啥用啊?你头几天不也上抚远了吗?你到了抚远,你不说你上你三兄弟家军那去了吗?你去抚远回来和我一样,这几天,就没给抚远说一句好话。不是说到哪瞎蒙叮蚊子咬,就是说家军在那混的像要饭的 似的。那你爹和你娘得去啊。你爹是觉得家军去抚远,建点是对的。咱这个地方人多地少,早晚是不行的。那个地方,刚去不行,抚远那边”发展机会多,早晚还是能行的。”
大哥一听大爷这么说,跺了跺脚,说,我也没说,我就只准不去呀?大个心思,就你先去 的,回来老说抚远这不好那不好的,我去了,也跟着说不好的。
大哥带着失望,带着气,又急忙去找二哥。大哥一进二哥家的门,就问道:“哎,老二,咱爹咱娘搬家走你两口子知道不?”二哥说,走,咱爹咱娘搬家走知道,咋不知道啊?大哥说,爹咱走 ,是怎么走的,咋也不给我说一声啊?
二哥一听,你还埋怨起爹来了。说道,怎么走,不坐船就坐车,你问那又有什么用?你也不去,抚远家军建点那也不好。大哥听了,看二哥也不愿搭理他,就往回走,回到家里,心中的火呼呼地。到家就用脚开门,踹门,骂媳妇。媳妇说,你疯了?“我疯了,我要死了,就你那鸡吧瞎说,去抚远建点这不好,那不好,现在不知声都搬走了,就剩下咱家了,看你咋办吧?”
媳妇一听嗷嗷喊道:草,你这老爷们,真古怪,你能埋怨我吗?不是你去一趟抚远吗?回来说家军建点那不好吗?国家啥也不给,就给点返销粮,用木头克房子吗?说家军在那领着二十多家人建点,混的像要饭似的吗?媳妇喊着,呜呜哭起来。
大哥骂得正起劲儿,突然停住了。他看着被自己踹得哐当作响的门,又看看满脸惊恐的媳妇,心里一阵懊恼。自己这是怎么了,给媳妇喊,惹的媳妇嗷嗷叫,迁怒于媳妇算什么本事。
他缓缓坐在炕沿上,双手抱头,回想着在这里,这一天天干活,劳作,年年到了年底,就能分点吃粮,分点烧柴,年底分红分不到几块钱。原本还觉得富楼屯好,可转眼间亲人都搬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他知道自己之前说抚远的坏话,不符合实际,让爹和娘寒了心,但他也不是真的不想去。
夜深了,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大哥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着那片熟悉的土地,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他要去抚远,去找家人,为自己的未来搏一把。于是,大哥回到屋里,开始拽行李,装麻袋。媳妇喊,你干啥?大哥说,我要打行李,我要上抚远。我要找家军去,家军在这大队当会计,在咱三队当记工员,说不当就不当了,说走就走了,他到那能吃苦,能领着二十来户人家,建点,盖房子,我心思我是他大哥 ,我去了,他怎么也不能不要我。
“不要你,不要你,咱爹咱娘搬家走,都没告诉你。”
“就是啊,咱爹走,他是怎么走的呢?他还在队里分了三头老牛。”
“咱爹怎么走的?你问谁呢?你看家军怎么走的?咱三兄弟家军,走之前头一天,还在队里给大家记工分呢,到了晚上,都七八点钟了,还在生产队里马号墙上玻璃格子里给社员下工分呢。等着第二天就没了。咱爹和家军一样,是事不说,要是说了,那就做完了。”
大哥一听,说,是,是是是。媳妇说,你不要忘了,咱爹是老党员,当过八路军。咱爹领着八路军,晚上去摸过日本鬼子的据点。要是去摸日本鬼子据点,那还得叫日本鬼子知道啊?大嫂这么一说,给大哥说笑了。
要半夜了,大哥家后院老李大爷家门口嘭嘭嘭来了也特,也特来了开进院子,接着咣当咣当卸起来木头来。邻居,西面的邻居老岳,听到咣当咣当卸木头的声音,觉得奇怪,怎么有卸木头的声音啊,赶快出来看。他看老李家院子里卸大木头呢,问,在哪买的呀?再寅大哥喊着回答,在抚远。
外面卸木头的声音,大哥也听到了,大哥在李家前院呀,大哥听到就赶快爬起来,搁着后窗往外看,一看真 是在卸木头檩子。大哥就赶快披上衣裳,趿拉上鞋,跑来问。“再寅大哥,你搁那整 木头啊?”
“啊,老大,家德呀?这木头,搁你家三兄弟家军那买的。”大哥听了惊讶的喊道,啊,再寅大哥,你上抚远家军那点上了?“
“去了,我们去三台也特呢?一台拉你爹的行李,一台拉家昌家的,还有一台是专门拉老牛的。”
“哎呀,哎呀,再寅大哥?你去我三兄弟家军那去了,你去了,那去的路上,还有家军那点上,你看建的怎么样啊?”
“挺好的呀,我们到你弟弟家军那点上,家军兄弟可热情了,家军是村长。他叫村里的人,先去给我们抓鱼,那不大一会功夫,就抓回来两三盆子鱼,那鱼可大了,都是半斤多沉,一斤多沉,鱼品种”还多。什么虫虫,红尾,岛子,花肌汇,鲤鱼,鲫瓜子,少说也得有I十几种鱼。家军兄弟,叫几个年轻人把鱼抓回来,又告诉他们收拾鱼,那是这边炖着呢,那边”就有老党员帮着张罗酒,那老党员,还有家昌回家拿酒去了。等着吃的时候,家军还叫那你老账叔,老高叔,过来陪酒。等着,第二天,家军,领着我们,到公社林业站买木头。等着买的时候,我看家军和林业的关系也不一般,就直接给那站长说,老葛,少开点,多 装点。这都是我大哥,是给我搬家来的。
再寅大哥说,老翻大姐夫,老方,还说,你弟弟家军那个地方不错呀。
大哥看完卸木头,也知道爹和家昌哥是怎么走的了,回到屋里,后悔不已。回去,躺那炕上,辗转反侧。天还不亮呢,就喊上媳妇了,起来起来,可别在这瞎睡懒觉了,起来,做饭,我好吃饭,我今个还有事呢,我要上富锦哪换介绍信呢?媳妇说,你去就去呗,你还喊我干啥?
“喊你干啥?你不是我老婆吗?你不得起来做饭吗?我不得吃饭吗?等着吃完饭了,天亮了,我不得上大队,开介绍信吗?没有大队开的介绍信,我怎么能上县里换介绍信啊?咱要去抚远,抚远属于边疆,坐车乘船都需要介绍信。”
“需要介绍信,需要介绍信,你弟弟当大队会计时,你不办,咱爹搬家,你又不跟着去,我看你,就是犟驴,牵着不走,打个倒退。”大哥一听,说,你滚一边去吧,你要不跟着瞎参谋,我不早跟着家军建点去了,还用这么周折了?
大哥吃完饭,就急三忙四的上大队了。大队知道俺家在抚远建点,就立刻给开介绍信了。大哥有了大队的介绍信,大哥拿着就上县里去了。大哥到县里。给办介绍信的人看着大哥从大队开的介绍信笑了,说,呀,这两年咱富锦县到抚远建两个点了,一个是咱头林去建的,在二抚路二零二那,叫红桥。你弟弟建这个是在二抚路,腰九七路段东侧,叫新村。这个村是你弟弟家军领着建的,和他一起去的还有个家昌,最近你家搬家又去几个,家民,家良,家海,还有家荣,家全。你叫家德。不错不错,你们去建设边疆建,是祖国 的需要,你们为故乡富锦挣了光。大哥听了办介绍信的表扬,说,呀,你们什么都知道啊。办介绍信的说知道啊,咱们国家现在积极开发边疆建设边疆。你看咱县天天都有去同江,抚远,饶河,虎林等县的人,这几个县都和咱富锦通客车了。咱们政府是非常支持国家建设的,但咱们为了国家的安全,也得做到管理有序啊。
“对,对对对。好。管理有序好。以前我就怕你们不给换介绍信。”
大哥拿到县里的介绍信,心里踏实了。心想,这回妥了,我无论乘客船,还是坐客车方便车,我都能去了。他怀揣着介绍信,脚步也轻快了。三十七八里的路程,用了三个多小时,就到家了。
到家了,媳妇也高兴了。媳妇说,那咱也得像咱爹咱娘开始卖房子卖家当了吧。大哥说,家当可以卖,房子不用卖。媳妇说,那房子不卖咋整啊?大哥说,等着咱往抚远走的时候,你背着,你背着到抚远,咱到了抚远就省得再盖房子了。媳妇听了,笑了,你说就胡说。
大哥家开始卖东西,来的客人就多了。媳妇心里想着终于要去抚远和家人团聚了,那是紧的张罗呀,对来买东西,看热闹的,打听房价的,都热情招待。几天内,东西卖了不少。卖东西的钱也有一百来块钱了。
一天,天很晚了,后院的范金亮家来买两个小饭碗,卖了三毛钱。媳妇高兴够呛。给大哥说,又卖了三毛钱。大哥嗨一声,说,你再卖三毛钱,卖十个三毛钱也不够路费呀?媳妇说,卖十个三毛,你有那么多东西吗?谁叫你装了,你和大爷一样,上一趟抚远,去看建点去了,到哪了,还看不明白啥情况。回来了,就知道埋汰家军,在那干活累,在那吃不好,在那推磨,在那吃苦。家军造的像要饭的似的。要不,这回爹叫李再寅,去了三辆也特,咱也能蹭车跟着走了,再去了,不用花路费了。
嘭嘭嘭,嘭嘭嘭,大哥房后李在寅开车回来了。大哥听到也特回来了。说,媳妇,你别瞎吵嘈了,老李大哥开得的也特回来了。我去找再寅大哥,我给他说,叫他看看,能不能再给咱联系到那个公社农机管理站的也特去抚远买木头了。再寅大哥说,我去刚回来,我再去,拉木头,没有理由了。大哥说,再寅大哥,你这回去拉木头不是没赔上吗?
“没赔上。单位给我盖个车库,我还能剩下点木料。”再寅大哥说。大哥说,你既然没赔上,那你就再跑一趟呗,你去了,给我的家的大人孩子和东西都拉去了,那我就叫家军,给你弄车木头回来。再寅大哥听了说,问去了,买回来木头,整不好,人家该说我搞投机倒把了。
大哥找李在寅,再寅大哥怕犯错误,没同意。大哥回到家里甚是上火。上火,也没办法呀。又过了两天。再寅大哥突然来了。说,给联系到了一个也特。是上盖机公社农机管理站的。说去给拉搬家的东西和人。回来呢,必须保证给帮着买一车木头。大哥听了,高兴极了,说,保证保证。到那,我就叫家军给整木头。
9月2号了,再寅大哥给联系 的也特来了,来了,大哥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大家就装车,车,一会就装好了。也特鸣笛,大哥告别父老乡亲,大哥和媳妇踏上了去抚远的路。一路上,大哥看着野外的风景,心里,满是期待。到了抚远,大哥找到了我。我看大哥来了,心里虽然觉得别扭,但考虑到一奶同胞,还是积极给他安排。大哥把再寅大哥给找车的过程说了一下。司机就在跟前,还挺担心。我给司机说,师傅,你一路很辛苦,买木头,这个事,再寅大哥给你怎么说的,我都给你做到。于是,我还是先安排吃饭,给师傅做鱼吃,第二天上曙光买木材,师傅高兴极了。买完木材,司机师傅心满意足地拉着木材返程。大哥在抚远安定下来后,开始跟着大伙一起建设家园。起初,大哥对这里的艰苦环境还是有些不适应,但看到弟弟家军带领大家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他也渐渐有了干劲。
在劳动的过程中,大哥结识了不少同样来建设边疆的人,大家一起努力,村子的规模逐渐扩大。大哥还利用自己以前在富楼屯的经验,教大家一些新的种植方法,提高了农作物的产量。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哥彻底融入了这里的生活。他不再抱怨,而是充满热情地投入到边疆建设中。他时常想起在富楼屯的日子,对比现在,他明白自己当初的犹豫是多么可笑。如今,他和家人在抚远开启了新的生活篇章,为这片土地的繁荣贡献着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