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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伸出的鬼爪连同半截小臂,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斩断,瞬间化作一股浓烈的黑烟溃散开来。
断口处滋滋作响,仿佛被烈阳灼烧。
他剩下的半边身体疯狂扭曲后退,仅剩的半边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痛苦。
我面无表情,指尖金芒隐去,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
随后,将手缓慢的插进上衣口袋。
手指并拢捏在一起搓了搓,面无表情的咽下了钻心的疼痛。
妈的。
早知道这么疼,不这么装了。
我没去看那惨嚎的男鬼,目光转向已经重新凝聚身形,躲在我身后紧紧抓着我裤腿的小女孩。
“看清楚了?”
我忍着痛,声音依旧平淡,“这才叫厉害。你那种挠门吓唬人的把戏,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小女孩完全被我唬住,几乎看呆了!
黑洞洞的眼眶瞪得溜圆,青灰色的小嘴微微张着。
刚才那凶神恶煞,让她怕得要死的无头鬼叔叔…就这么…被一根手指头戳没了半条胳膊?!
巨大的震撼之后,是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崇拜!
“哇——!!!”
她猛地发出一声尖叫,不是恐惧,而是激动。
她松开我的裤腿,小小的魂体飘了起来,绕着我兴奋地转圈圈,速度快得像个小陀螺,带起阵阵阴风。
“妈妈好厉害!妈妈最厉害啦!!”
声音如同欢快的溪流,哗啦啦涌进我的耳畔,“比奥特曼还厉害!比孙悟空还厉害!
刚才那一下!咻!咔嚓!坏叔叔就飞啦!哈哈哈!”
她飘到那还在痛苦哀嚎,缩在树根阴影里瑟瑟发抖的半头男鬼面前,叉着腰。
青灰色的小脸上,满是得意洋洋。
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黑洞里面可能存在的其他鬼魂大声宣告:
“喂!里面的!都给我听着!”
“这是我妈妈哦!”
“刚才她打我,金光闪闪!噼里啪啦!把我打得嗷嗷叫!可疼可疼啦!”
“以后你们谁要是敢欺负我!”
“我妈妈一根手指头!不!半根手指头!就能把你们全戳成烟花!
砰砰砰!
炸得比刚才那个没脑袋的还碎!”
她的小手学着我刚才的动作,伸出一根小指头,对着黑洞的方向,煞有介事地虚空一点。
小脸上满是‘我后台超硬’的骄傲。
我:“……”
我看着那飘在半空,得意忘形的小小魂体。
听着那充满童稚却内容惊悚的‘炫耀’,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那半头男鬼听着这‘宣告’,吓得连嚎叫都憋了回去,拼命往树根更深的阴影里缩,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
黑洞深处,几道原本蠢蠢欲动的阴冷气息瞬间收敛,消失得无影无踪。
“闭嘴。”
我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冰碴。
“我不是你妈妈。”
小女孩立刻噤声,‘嗖’地一下飘回我身边。
“我知道你不是,以后是不行吗?”她小声嘀咕。
我低头,看着她规规矩矩的站在我的影子里。
“呦!我们符姑娘什么时候有孩子了?这可是天梯巷的大喜事啊!”
女子抑扬顿挫的声音从门内传出,路五娘身着一件黑色旗袍,迈着妖娆的步子缓缓走了出来。
我主动打招呼道:“五娘。”
路五娘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她总是那般风情万种,只是身上没有什么活人气儿。
像是从坟墓里爬上来的美艳女鬼。
她微微冲我点了下头后,转眼看向我身旁的小女孩。
“啧啧啧,小东西挺厉啊!”然后媚眼如丝的目光一寸寸撩起,在我的脸部停留,问道:“姑娘这是在哪找来的?莫不真是你和三爷的孩子吧?”说完,拂面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五娘还是这么爱开我玩笑。
我今天出去办事,瞧她…瞧她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所以就带回来了。”
“哦?那您将她带到门前的意思是…?”
“不知五娘这还有没有地方,能不能给她个容身之所?
等她时候到了…我就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还没等路五娘说话,小女孩突然站到我身前来。
她深深的拧着小眉头,不满的扬声质问道:“不是你说要带我走的吗?!
你不想让我妈妈就算了,干嘛要将我送人?!
我就想让你当我妈妈,只想让你当我妈妈!!!”
我:“……”
路五娘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符姑娘的人格魅力总是强大,连小鬼都争抢着要跟你。
您瞧瞧,先不说我这还有没有地方,就是人家小姑娘自己不愿意,我也是能强留的。
我看,您还是自己带回去吧!
她这能力可不低,而且人家又只认你,这么乖巧可爱的崽崽,让给我岂不是可惜?”
“可…我带回去也不合…”
路五娘打断我的话,“姑娘,我知你是守规矩之人,可真要一板一眼的办事,你就不会将她带回来了,不是吗?
你若动了慈悲心,功德还是留给自己吧。”
我看向小女孩脖颈上那道狰狞的勒痕,想到她被我打后缩在床底时,那带着恐惧和委屈的呜咽。
想到她刚才炫耀时,那单纯的得意…
还有现在那双被刺痛又固执的眼睛…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老槐巷阴冷潮湿的空气。
我身边除了师父曾留下的五猖兵,还没留过任何一个鬼。
当初王盼执意要留下,我都从没动过心思。
不知为何,脑海中莫名想起自己年幼时,被送上青龙山上,我妈那同样绝望而不舍的眼神。
我在口袋中,缓缓握紧了掌心。
“打扰了,五娘。有空去归藏楼喝茶。”
路五娘弯起唇角,那眼神似乎早已料到我的决定,冲我点了下头。
“姑娘慢走。”
我转身,背对着那阴森的老槐树和黑洞,大步离开幽暗的老巷。
身旁,那丫头安静地贴着我的腿,一丝微弱的声音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带着全然的信赖和依恋:
“妈妈…我们回家吗?”
“我保证乖乖的…不吵不闹…”
“就是…就是下次打我的时候…能不能…轻一点点呀?一点点就好…”
“我怕疼…更怕…要是把我打散了…就找不到妈妈了…”
风穿过老槐巷,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
巷子深处,一片死寂。
“给你取个名字吧。”我说。
她一脸兴奋,“好!那我叫什么名字?”
“葫芦,小葫芦。”
她茫然的看向我,“为什么是葫芦?”
“福禄,永世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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