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赌着气,要了神剑峰的阵牌。
老头子居然毫不犹豫地递给了我。
我的烦恼又多了一个——写还是不写。
毕竟老头子把神剑峰大阵这么要紧的东西都给了我。
不过在我还没决定好的时候,我干了件错事。
因为老头子给了我一笔灵石,告诉我试着自己去赚灵石,这是神剑峰弟子的传统,我左思右想,前思后想,去市集找人谈了笔生意。
结果!我第一次被人骗了,骗的很惨,幸好当初稍稍谨慎了一点点,我留了一部分钱买了各种各样的灵果木苗,就种在了神剑峰向西的那片小山包上。
可我面临的更要紧的问题是我在老头子去闭关之前夸下了海口,结果现在只有这一山头看不见收益的破灵木!
我十分着急,去晨曦阁翻翻找,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它们快点结果。
书上说木灵根可以催熟,我当然知道木灵根可以催熟!木灵力也可以,可是这个神剑峰哪里有人啊?!
我没有木灵根,所以我必须到外面找,没错,到外面找。
我太聪明了,为了能让那些人进入到神剑峰的大阵里,我捣鼓出了新的身份牌,又担心让外面的人知道我投资失败,我以老头子的名义收了好多个杂役弟子。
现在我就坐等收获,果然要不了几天,漫山遍野的果树都挂了果,我让他们把品相好的挑拣出来,送到了望星岛,甚至送进了八景宫。
没办法!神剑峰就是一个福地,那灵果品相好得不得了,那些商人抢着要。
我赚了一大笔灵石,那些杂役弟子也可以离开了,毕竟老头子要是看见了,说不准会生气。
我大手一挥,让他们带走了那些略差一点的果子,他们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有闹,乖乖地离开了。
可是我低估了老头子的观察力,他发现了!!!
他不仅发现了,他还发现我卖得好是因为卖得太便宜了,那怎么行?而且神剑峰的人岂能是说被骗就被骗的?
他到望星岛大闹了一场,追回了被骗的那笔灵石,只是灵果卖的便宜的他说算我自己糊涂,自己傻,自己蠢。
我唯唯诺诺地点头,他又换了态度来哄我,之后又出了一趟门,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只是自此之后我再也收不到杂役弟子了,用自己的名头也不行。
我好生气,那么多活找谁干?放进来干活能怎么呢?!
我去理论,可是老头子罕见地对我发了火,我心虚地接受了批评,确实是好日子过多了,没了危机意识。
老头子忙了好一阵,神剑峰的大阵是越来越牢固了,有时候我用不对阵牌,也会出不去的那种……
老头子教了我几个月的剑法,又要去闭关了,我有些闷闷不乐,神剑峰这么大就我一个人。
所以我瞄上了那两本册子。
某一天又画完了符,我筋疲力尽地趴在桌子上,鬼使神差地拿了笔写下了一行字。
“老头子快点出关。”
我恍惚了一下,知道自己是太想他了,可马上我就把它撕掉了,为了不让老头子发现我真的把它当愿望簿了,我随手写了写今天练了什么,有什么心得。
可老头子好像不是闭关了,因为他忽然出现的时候好像受了伤,脸色隐隐约约没有那么红润了,而且他带回来了另一个奇怪的老头子,那老头子在山上住了两天就去山下去了,卖灵果,卖得很贵的那种。
我的注意力都被他卖的价格吸引走了,他见我总是眼神不善地盯着他,提出来分我些灵石,因为那些灵果都是我种的。
我“勉强”答应了,拿着分来的灵石和之前卖灵果扣掉老头子给的成本剩下的灵石,坐渡船去了望星岛,买了一颗超级昂贵,几乎花光了我的灵石的疗伤丹药。
我不知道老头子什么伤,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受伤了,所以我说我要买一颗保命的丹药,危急时刻可以起死回生的那种。
我揣着丹药回了摇光岛,怎么想怎么难受,这个丹药的药草用不了这么贵,怎么做成丹药这么贵?
我和老头子说要炼丹,老头子有些讶然,他皱着眉告诉我我的符阵还没做好,不应该三心二意,我哀求着就是想学,他怎么都不同意,我一生气,把丹药瓶子扔进了他的怀里,自己跑到了“深山老林”里,藏了起来。
我当然藏不过老头子,他发现我不见了的时候大概只花了一炷香时间就找到了我,我不肯和他说话。
他却说:炼丹炉我买了个最好的,你去看看?
我一下子就原谅他了。
后来我的时间越来越紧了,因为老头子说炼丹可以,符阵不能落下,神剑峰的大阵我必须能完全掌握才行。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着急,甚至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要到寿限了,可是一年两年,他的状态很平稳正常,我就慢慢淡忘了怀疑。
日子忙忙碌碌地过去,灵果树花开了又谢,我听说那个坏种要去灵秀殿,而且外面的人都在夸他?
我不服气,我又感觉自己心头憋闷,所以瞒着老头子去了天玑岛擂台赛,给那个坏种打的落花流水,不仅如此,我甚至没有用全力,而是用了摘灵果时自创的一套剑招,就把他打趴下了,我非常得意。
他们问我这是什么剑招,我结巴了一下,总不能说这叫摘果子剑法吧,我余光正巧看见漫天飞舞的柳絮,脱口而出“杨柳飞絮”。
我名声大噪,顺利进入了灵秀殿。
老头子在神剑峰等我回家,看见我的时候有些无奈,他不想让我去灵秀殿,那里的人不纯粹,道心有染互相攀比,这样的人怎么能得道成仙?
可我不知怎么有些叛逆,我心里想得是他在出窍境几百年了也没突破,说不定就是太封闭了,应该出去看看,我不敢说,我以为我把心思藏得很好,可是老头子把一切都收进了眼底,他笑了笑,给了我很多灵石丹药和符箓,告诉我去了好好修炼,不要想着赚灵石,没必要。
我又有些愧疚,半是期待半是落寞地去灵秀殿待了一年。
我就待了一年,我很清楚地明白地知道了为什么老头子不喜欢那个地方。
所以我火急火燎没日没夜地修炼,用最快的速度突破了凝神,只在灵秀殿待了一年我就回到了神剑峰。
我想在家好好休息几天,老头子却说要带我出门。
我哀叹着跟他去了望星岛,才知道是飞花问仙榜开了,我们是去中洲!
那这个远门真的是太远了~
我有些厌倦了比来比去打打杀杀的日子,可是老头子却坚持要去,他说飞花问仙榜是机遇,还告诉我他的徒孙也得去。
徒孙的徒孙都得去。
这话让我觉得有些好笑,我哈哈大笑,因为他说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几个胖娃娃在神剑峰练剑,一个比一个小,最重要的是他们都长一个样!
我掰着手指头数,徒孙的徒孙,我的徒弟要收徒弟,徒弟还要收徒弟。
中洲果然很远,远的看不见神剑峰的峰顶。
但是我们坐的传送阵。(猜错了吧!才不是飞过去的!东君吐舌头。)
真热闹啊!
等等!我好像一见钟情了!
老头子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脑瓜崩,我才把眼睛从擂台上那个漂亮的女孩身上挪开,不知道是谁在笑,可我就认为那是她在笑,都怪老头子一点也不留情面,让我丢了大脸。
为了挽回颜面,我每一次擂台就打得格外用心,迅速、帅气!
老头子说我的样子就像是脑袋上插了尾巴的开屏孔雀,他都没眼看,可是他说的时候分明很高兴,乐得合不拢嘴儿,尤其是每当我赢了一场之后,他就要在看台上大声叫好!
我听见许多人说我们师徒二人不谦虚,太狂傲,可是师父的擂台没输过,我的擂台也没输过。
终于,我和“一见钟情”的那位女孩站在了同一个擂台上,她拿扇子指着我,我看着她又短又脆的扇子,好像都挨不住我一剑,我有心上前说两句话,可是那个美丽的女孩儿二话不说就是打。
打得我是猝不及防,小鹿乱撞,不知道怎么还手,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她又美又帅。
不过最后胜负欲在最关键的时候让我清醒了一瞬间,我虚晃一招挑落了她的折扇,剑尖直指她心口,另一只手则是潇洒地接过了她的武器。
结局当然是我赢了,我没顾得上高兴,因为我发觉我好像做错了什么,师父也是黑着脸又给了我一下子。
后来我死皮赖脸地追上了她,靠着“风流潇洒”的外貌还有“能说会道”的嘴,要来了她联络的符牌。
凝神期的比拼结束了之后,我在中洲的短暂的日子里和那个叫月瑞香的女孩迅速熟悉了起来,师父又给了我一大笔灵石,叫我机灵一些。
我当然很机灵,她眼睛看什么我就买什么,听说她喜欢什么我就找什么。
但是这样的举动好像让她误会了,忽然有天一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我,也不再联系我,我在客栈里苦等了几天准备上门问清楚。
谁知我到了她的驻地,守门的师姐却不让我进。
我大吃一惊,之前师姐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到底怎么了?
我苦苦哀求,却换来师姐一句“人模狗样!”
我大受挫折,跑到客栈里,去找师父。
师父也没有过道侣,所以他也不清楚,我幽怨地看着他的满脸褶子,他只好投降,带着我径直去找了月瑞香的师父。
月瑞香的师父看起来也很不开心,我们师徒俩头一次一致地表现出了手足无措,关键时刻还是老头子靠谱,他问出了关键问题。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那师太那时看起来真刻薄,她吊着眼睛,“区区几块灵石的破东西,就想换我的徒弟当炉鼎?”
我大惊失色,虽然我只有十几岁,可是我知道炉鼎是什么,我和老头子最后是铁青着脸走的,我不知道这是刁老太太自己的想法还是那个女孩的想法,我有些伤心,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可是老头子却说,让我去当面问清楚。
我只犹豫了一瞬,就跑去蹲守。
想想也真是冒失,幸好我还没有傻到她出门就去围堵,我悄悄跟在远远的后面,又假装在小摊边儿和她偶遇,她看见我就急急变了脸色,就要躲开,我追了好几条街。
后来她说,我当时只是着急的叫她,没有出手捉她,所以她犹豫了一下,给了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以我的实力,想要抓她轻而易举。
误会自然而然地解除了,是那个刁老太太,她拿她的弟子换资源,她的天资不算特别好,所以从前没有被盯上过,可我的出现让刁老太太有了新想法。
走之前,我忧心忡忡地把自己画的最好的符全送给了她,可惜我是碧琼仙宗神剑峰的弟子,而她是瓜洲人,我马上就要和大部队离开这里了,尽管我们约定好有时间要再见面,要常联络,我还是忍不住担心她。
可是,我所有的美好期待都在回到神剑峰之后,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打散了。
老头子忽然封闭了山门,他告诉我他要不行了,要闭最后一次关,在闭关之前,要把神剑峰的一切都告诉我。
我被这个消息砸的昏沉,我不敢相信他的话,他却笑着说不一定,只是闭关突破。
我不记得那几个月是怎么过的了,后来老头子闭关的十几年我又是怎么过的,我站在神剑峰顶,甚至连他在哪里藏身都不知道。
我写了一本又一本的小记,但没有人会再去翻看,我想我在神剑峰度日如年的时候,他会不会在心急时间不够?
所以我也拼了命的修炼。
那天我忽然看到了关于分魂的典籍,是一层的一卷破旧的手写长卷,上面有老头子的字迹——
“分魂必不能得道。”
我手指抚摸着字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如晴天霹雳一般,我忽然想起来很多细节,确定了老头子没有分过魂,他若是渡不过雷劫岂不是要烟消魂散?
我瘫坐在书架旁,颤抖着手,对老头子的信心一瞬间跌到谷底。
后来我食不下咽,心不在焉,每日在峰顶蹲守,希望能看见老头子。
可神剑峰春去秋来,我慢慢长成了青年模样,鞋子早就不合脚了,我干脆自己做了新鞋,衣衫也是换了又换,我看过了峰顶千变万化的云海,看过了吟游岭的碧浪金涛,他也没有回来。
就在我要以为他寿绝在外时,神剑峰上空一声炸响。
我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雷劫,也没有这么惧怕过雷劫。
老头子成功了,也失败了。
他最后把神剑峰的瓦罐给了我,还有早就准备好的向日葵。
他面色红润看不出伤,却笑着告诉我他得离开了,以后与人提起他,就说他去云游了。
他说这个灵植是他偶然间所得,人世间有很多,有灵的却很少,这一株很是难得,我与它契约共生之后,它会好好修炼,帮助我,做我的武器。
我们都姓向,以后向日葵就是我的伙伴,他又叮嘱我看好神剑峰,多收些弟子,他这辈子太执着了,幸好收了我,不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师祖交代。
他忽然提起了那些小记,他告诉我不要为他难过,他这辈子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已经足够了,很好了,不能成为星君不过是天命所限,如果我想他了,就去写小记,他有机会的话,会看的。
他就那样离开了,头也不回。
所有人都以为我有了星君师父,可实际上我忍着内心的伤痛,强装着桀骜,在宗内横冲直撞又小心翼翼,修炼之余我种了满山的向日葵,师父说向日葵灿烂又美丽,而我和它们一样。
在成功踏入出窍境,有了话语权之后,我关闭了山门,在小小的修炼室里,狂书了一本又一本小册,我痛苦心伤,恨不得把自己撕碎,我又有些恨了,他为什么不分魂,为什么宁愿一条命说没就没。
这种恨比小时候的恨更严重,恨到我想发疯,所以宗内的人大多不敢惹我——谁没事想和一个有“靠山”的疯子对打?
我曾堵着一口气试着分魂,可怎么都不成功,或许还是那句“分魂必不能得道”在影响我,可那天,我心血来潮,忽然就成功了,手心里催生出来的向日葵忽然会动会说话。
我照着长卷上的方法,用从前的那些小册做引子,用我最无忧快乐的日子做引子,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的身体消散了,再出现的会是快乐的我,是还记得他的我。
可我在做完一切后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好多事朦朦胧胧的总是想不清楚,甚至闭关之后忘记了三层的修炼室,只有偶尔想起来我早死的师父,记得他运气不好,那会儿我已经三百岁了,记性不好也正常,修仙的日子如白驹过隙,谁能把所有事都记得清呢?
可今天我触发了曾经留下的记忆。
或许向日葵说的对,它不是我的分魂,它是我儿时快乐的、痛苦的、难忘的记忆的化身。
老头子说的也对,分魂的人不能得道,我误打误撞进阶,才明白这个道理。
向日葵长了嘴,是因为它拿到了一本小册,它还是快乐的,是因为没有看见另一些小册。
我把徒弟们扔到外面,带着向日葵在房间里做法,我既然已经想起来了,就不会再忘记,就让向日葵做好它心心念念的独立的人吧,让他自由的做想做的事。
我足够强大了,我会想念你,会把你刻在心底,但我不会再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