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萧景康不死心，看着太皇太后还想说些什么。
却见她一挥手，旁边一直默默站着的绯红便上前来挡住他的视线。
“陛下，娘娘现下累了，奴婢还是送您先出去吧。”
这便是没得商量的意思了。
萧景康那原本还有些神采的眼眸迅速黯淡下来。
他站在那里低下头，抿抿唇，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成朝堂上那个傀儡一样的，没有自己思想跟表情的听话的幼童皇帝。
这也是太皇太后最喜欢的样子。
“孙儿告退。”
萧景康跟绯红走出去之后，随着御书房的门“咔”的一声轻轻闭合，林氏那一直挺的直直的背也微微佝偻了起来。
如今大权在握，多年的夙愿一朝达成，她真的成为了实际意义上的，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
应该是畅快的吧。
她的人生再没有哪一刻，比坐在朝堂上俯视众生的感觉还好了。
但刚刚看到那个孩子突然黯淡下来，变得冷漠的眼神儿，为什么，她会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瞬间涌上心头呢。
就仿佛这么多年，一直支撑着她的那股力量在这一刻突然消失了一样。
她缓缓地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孤单。
“娘娘，林太师求见。”
听到声音，林氏陡然收回目光，下意识地将脊背重新挺立起来，表情也变得严肃而威严。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请太师进来。”
“关于羌族一事，娘娘心中可有决断了？”
林太师一进门，便先挥手示意带路的宫人退下。
殿中只剩父女二人在，他也懒得搞在人前的尊卑礼仪那一套，一屁股坐到林氏对面，脸色有些阴沉的询问道。
林氏心中不悦，脸上神色倒是未变。
她抬手取出一旁的杯子，亲自给林太师倒了一杯热茶。
“父亲先稍安勿躁，此事如今在南诀闹得已经是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现在朝中战、和两方又争论、僵持不休，哀家一时间还真是难以下最后的决定。”
“砰。”
林太师端起茶杯正欲饮，便听到她这番敷衍之词。
当即便冷下脸，将杯子重重的放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茶水溢到了手上。
“你二弟如今还在阳城，与那蛮子们辛苦斡旋，你倒好，在这儿不痛不痒地跟为父打起官腔来了？”
林氏没有说话，微微垂下眼眸，随即抬头一笑，将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
“父亲怎的还动怒了，二弟这些年的辛苦跟付出，哀家心中自是有数的。”
林太师“哼”了一声，接过帕子，边擦手边开口。
“这事儿如今拖不得了，那羌族蛮夷岂是好相与的？他们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从我们身上狠狠地扯下一块肉来，若是不喂饱了他们，恐怕......别忘了，他们手中可握着不少东西呢。”
“哀家早前便已交代过，任凭什么黄金、珠宝，粮食丝绸，他们要什么、要多少都行，可唯独土地一事是万万不能拿来做交易的，一旦扯上这个，那便是通敌卖国的千古罪名！”
“好大的帽子，太皇太后如今说这话是在怪罪微臣了？”
林太师将帕子重重地掷在地上，目光阴戾地看向林氏。
“别忘了你能有今天，究竟是谁给你的！”
林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冷冽起来。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林太师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氏。
“只是想提醒娘娘一句，你莫要以为你已经坐稳这太皇太后的位子了。”
他轻蔑地看着林氏，嗤笑一声。
“别忘了，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是冲着我林家的权势才对你俯首称臣！若不是我林家多年经营，你不过是个毫无根基的深宫后宅女子，凭什么掌控这天下？”
林氏的脸色愈发难看，她看清了林太师眼中的轻蔑。
将长指甲死死地掐在手心里，感受着不断传来的痛意，脸上的神色也跟着来回变幻了几次，才终于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父亲的话，我明白了。”
林氏微微一笑，声音平静得仿佛刚刚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父亲说得对，哀家能有今日，全赖于父亲跟家族多年来的扶持，以前哀家如此，以后陛下自然也是如此。”
这话一出，林太师的表情才算是好了一些，重新坐下。
“娘娘能这般想，为父便放心了。”
他看向林氏，安抚道，“为父知道，割让领土，那是要担千古骂名的，羌族想要南诀的整个西部地区，那纯纯是在痴人说梦话。别说朝中的那几个老狐狸反对，便是为父也是绝对不答应的。”
“那父亲的意思是？”
“他们不死心，要战，那便让他们战一场好了，陆家的那个小儿，不是能的很嘛？在阳城处处带着那些冥顽不灵的定远军旧部处处跟你二弟作对。”
林太师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来。
“他既然这么厉害，就由他带着那些老弱病残的定远军旧部去跟羌族打一场，打输了，丢了性命，朝中那些老狐狸自然也就消停了。”
林氏没说话，静静思忖着。
林太师继续道，“阳城在陆家的手里经营了整整两代，也不知道那些军士跟百姓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人都死了十多年了，还心心念念着不忘。”
说起这事儿，林太师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他们暗自谋划了多久，布局的多么费力，好不容易把陆家搞灭了。
本来以为能顺理成章、毫不费力地接管定远军，接管阳城。
可偏偏百密一疏，留下了陆云起那么个小崽子。
十多年的经营，什么利诱威逼的手段都用遍了，也没能彻底收服那些愚蠢的驽钝之兵。
既是如此，那就不要怪他心狠。
这次，一起将他们都给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