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是属于少数人的,还有部分知道真相的童男童女亲人,他们并不为此难过。
甚至觉得愤怒,有的人觉得,徐山偷偷把童男女的尸体带回来下葬,是亵渎山神。
他们的孩子已经祭祀给山神,那就是山神的了。
偷偷把尸体拿回来,他们还能和山神修行吗?
没错,他们觉得,既然孩子做了童男女,肯定要舍弃肉身,陪伴在山神身边的。
被虐杀怎么了?应该的。
这样的人已经无可救药了。
他们来找徐山要回尸体,居然想要送回山神庙。
徐山很愤怒,他没有给。
还有部分人愤怒,则是他们一向对外很骄傲,骄傲儿子女儿伺候山神去了,现在有人戳破了幻想。
他们曾经做下把儿女推出去,求财求脸面的事,就彻底没了遮羞布。
山神根本不要童男童女!
这些人中,有沉默不语,打算静观其变的。还有人甚至想报复徐山,威胁他改口的。
徐山陆陆续续见过他们,他很强硬,上一次,他已经退缩过了。
代价是失去女儿,这次,他不会退了。
徐山的母亲和妻子也没说话,经历过漫长时间,她们怎么能看不出来徐山的心结呢?
要不让他做些什么,人只怕都要憋疯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徐山有人保护。
徐山是方南枝找到的,她从陈大夫那里,得到一份近些年献祭童男童女的名单。
没办法,每年开山陈大夫都要去,虽然人祭做的略微遮掩,但要瞒过陈大夫眼睛还是很难的。
陈大夫死心不想参与过多,但到底没扛住方南枝口中,医者,济世救人!
方南枝说,那些人病了!表面看着和常人无异,实际心里病了,相信了邪门歪道,精神扭曲,这也是一种病。
医者该当管一管的。
陈大夫被说的热血沸腾,没想到自个一把年纪,还有这心气。
可也因为年纪大了,顾虑多,他只给了名单,剩下的不问不管。
知道方南枝想做什么,后来蒲柳镇的贵公子们齐齐得了怪病,他才能想到她身上的。
方南枝把名单给了袁伯,让他去暗中调查,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有个愿意出头的苦主。
没想到收获很大,徐山算是给了她们大惊喜。
但这么光明正大站出来,方南枝预知到他的危险,本来想让袁伯跟着他,但袁伯不乐意。
袁伯觉得,小姐做的事要被人知道了,更危险,坚决要守着她。
最后方南枝传信给罗弛、司马澈,让他们帮忙。
两人没敢用自家的势力,悄悄把事情托付给同窗好友。
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就是看兄弟的脸面去保护一个平头百姓而已,还是很简单的。
不管众人怎么想,人祭这件事,第一次被堂堂正正摆到众人面前。
十四条人命,徐山用血写下的状子,都摆在罗县令面前。
他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可能了。
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差个窗户纸,那就能为双方遮挡颜面。
可要是窗户纸破了,先前的默契就不复存在,罗县令就得考虑他身为县令的职责了,得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何况,这里头的事,还涉及到他儿子的怪病。
罗县令觉得头大大了,他是父母官不假,但要和当地山神庙势力对上,也很棘手的。
因为当地百姓,基本家家户户信仰山神,若是是神童子或者神侍们站出来,说些什么煽动百姓,恐怕要出来大乱子啊。
但他这个官到底是朝廷给的,不是山神庙给的,他要是不作为,传出去,这官位肯定保不住。
罗县令当天就行动了,顶着莫大的压力,差使手下衙役把山神庙围起来。
中间还出现了意外,有两个衙役是蒲柳镇本地人,本身就信仰山神,居然不听命令了。
还要去通风报信,还好被同僚发现了。
罗县令惊怒交加,没想到,才刚开始就遇到这样的阻力。
“把他们给我关进大牢!”
“剩下的人,围了山神庙,抓捕神侍!”
想了想,罗县令还是没有提神童子。
神童子才是山神代言者,他要真抓神童子,怕当地百姓都得护着,反抗衙役,再起了混乱。
好在,流言里也只说了神侍虐杀童男童女,根本没说神童子。
“是!”
衙役们匆匆离开了。
罗县令又派了主簿亲自出马,带人去“请”徐山!
他是苦主,还手握证据,怎么能不出现呢。
主簿也是临时从县城赶到蒲柳镇,领命就要去办。
县令突然喊住他:“付主簿,我记得你也是从山里出来的。”
付主簿顿住,恭敬的地头。
“是,下官乃小柳村人,读书多年,看不中进士,最终能得了主簿之位,还多亏了大人赏识。”
罗县令目光幽幽,打量他半晌。
“付主簿知道就好,你身上的官服是朝廷给的,为官者,要是背叛朝廷,可是要牵连家人的。”
衙役是吏,他们不入流,一言一行只要不谋反,就算个人行为。
但主簿是官,完全不同,他得态度鲜明站在朝廷的阵营。
“下官明白,下官不敢造次。”付主簿心头长长叹气,面上却显得诚惶诚恐。
罗县令似乎满意他的态度,点点头:“去吧,记得,徐山是苦主,本官要他完完整整过来。”
而不是要一具尸体。
“是!”付主簿应下。
等人走了,罗县令却没放松多少。
用付主簿是一招险棋,现在的形势下,能保护徐山把人带来的,只有本地人。
因为付主簿根基在小柳村,只要他招呼一声,村民为了维持付主簿的官威,肯定会做些什么。
派外人去,只怕有些极端的人就不会有顾忌了。
之所以说险棋,就怕付主簿脑子不清楚,选择了山神庙,会对徐山下手,那就……
唉。
罗县令长长叹气,想了想,起身去了后面。
罗弛躺在木榻上,旁边是母亲亲自喂他喝药。
那些药,比黄连都苦,他越喝脸越黑,可又没办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