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秋风掠过,流苏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几片泛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两人肩头。
闻老爷子忽而轻笑,“记得你当年说,等咱们老了,就再来这树下坐坐,回忆往昔。如今……也算梦想成真。”
李云悠缓缓点头,目光从流苏神树转移到满头花发的闻老爷子身上。
“这一眨眼,就过去四十多年了。”李云悠说:“时间可真快。”
闻老爷子定定地看着眼前还保持着三十二岁面容的爱人。
而他已然垂垂老矣。
半晌,闻老爷子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郑重地递给李云悠。
“这是什么?”李云悠略感惊讶,想要接过信,但手却穿过信封。
她顿了顿,遗憾又失落地看向闻老爷子。
“没,没事。”闻老爷子忙不迭打开信封,展开在李云悠面前,“我的手就是你的手,尽管指挥我就行。”
李云悠笑了一下,娇嗔地睨了眼闻老爷子,随即低头看向展开的信纸。
信纸有些旧,应该已经写了好几年。
“这是你去世三十年忌日那天,我写的信。”闻老爷子如是说。
李云悠一字一句往下看去。
“亲爱的云悠:
今夜的风呼啸不停,是你回来看我了吗?
之前夹在手机壳里的照片被我用来当做书签了。
因为这样,当我读到动人的字句时,我还可以像从前一样,习惯性的看向你,向你絮絮叨叨我的观点。
哪怕只剩空气在点头。”
读到这里,李云悠泛红的眼蓄出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
闻老爷子慌忙想接住,却看见泪水穿过掌心,向下滴落。
它们穿过三十四年的时间,滚烫地落在闻老爷子的心脏。
而李云悠继续读着,读着碎碎念念似的话语,读着这些年她的爱人是如何的悲伤。
“春天过去了,流苏神树的花已然落尽。今天是你的忌日,夜里若是入梦,不必轻手轻脚,请告诉我,你来了。”
最后一句,李云悠泪流满面。
她哽咽着抬头,瞧见曾经意气风发的爱人两鬓斑白垂垂老矣。
“云悠。”闻老爷子笑得释然,“你且安心下去。往后,我会好好吃饭,按时检查身体,像你教我的那样,把我们没走完的路,慢慢走下去。”
李云悠擦掉眼中的泪水,噗嗤一笑,“好,那我就安心去地府,打理好那边的一切,等你过来。”
闻老爷子闻言,眼眶泛红却笑得开怀。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却不再收回口袋,而是蹲下身,将信埋在流苏神树下。
“就让它留在这里吧。”
闻老爷子抬头望着树冠,“就像当年我们的誓言一样,让这棵树继续见证。”
李云悠飘到树干旁,将虚幻的手覆在那两道刻痕上。
忽然,流苏神树的枝干轻轻颤动起来。
原本早已过了花期的枝条,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嫩绿的新芽。
李云悠惊讶地收回手,只见新芽迅速舒展,转眼间就绽放出雪白的花朵。
洁白的花瓣如云似雪,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它们散发着柔和的灵光,将整个鸣鹤园映照得如同仙境。
郁时一行人过来时,刚好瞧见眼前的一幕。
闻湘念惊叹不已,“流苏神树竟然在九月开花了?”
“这简直是奇迹。”宋岚云感叹道。
京大的流苏神树有多出名他们是知道的。
每年四月,各地游客会慕名而来,欣赏流苏神树绽放的盛况。
谁能想到,本该是九月果期的流苏神树,竟在此刻重现了春日盛景。
看出门道的汪行云出声解释,“这是经过修炼的流苏神树感应到伯父伯母的爱情,为他们送上祝福。”
众人了然点头,纷纷安静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突然,李云悠脚上的锁链开始颤抖。
郁时见状,忙不迭从光屏里拿出菩萨神像。
只见神像与李云悠相连的锁链不停抖动着,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拉扯。
下一秒,锁链断裂,化作片片金光,化在空中,随着吹来的风四下散去。
紧跟着,菩萨神像裂开,如同沙尘一般,飘散如烟。
李云悠看着断裂的锁链化作金光消散,忽然感觉肩头一轻,仿佛压了三十多年的无形重担终于卸去。
她抬起手,发现自己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
“云悠……”闻老爷子感应到了什么,紧紧盯着李云悠,似要将她的模样刻进自己的心里。
李云悠轻轻抱着闻老爷子,尽管身体无法相碰,却依旧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她在他耳边低语,“我会入你梦的,到时可不要烦我哦。”
“不,我求之不得。”闻老爷子笑着说,眼中落下泪来。
他看着李云悠的身影渐渐消散,化作光点,融入流苏神树白雪似的花中。
一阵微风吹过,流苏神树轻轻摇曳,一片花瓣飘下,在空中旋转、舞动,最后悠悠然落在闻老爷子的手中。
他摊开手掌,盯着雪白的花瓣怔愣一瞬。
他看见四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天,年轻的闻储生忐忑地站在树下,向他爱慕已久的女孩伸出手。
“时间得意,春风嘉许,我遇上你。”
“云悠,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女孩没有如往日那般摇头,她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透过他的双眼,去看他的心。
半晌,在漫天飘舞的花瓣中,女孩郑重地将手放在他的手心。
她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