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侍卫将皇上围得水泄不通。
而在这重重的包围圈里,离皇上最近的人,是徐玉宁和康福禄。
看着皇上手臂上流出的,几近黑色的血,康公公面色剧变,回头朝人群大喊:“快传军医!传军医!”
手臂中箭的地方,如同火灼,痛得萧夺眼前一阵眩晕,禁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徐玉宁捧着他的伤臂,失声痛哭:“萧夺!”
萧夺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咬紧牙关,突然抬手,“咔嚓”一声将箭羽从中间折断!
随后他用力按住徐玉宁的手,隐忍着身体传来的不适,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不要声张!”
天子,人君一身。
若他出事,朝野内外引发的动荡,不可估量!
随后徐玉宁听见他朝康公公骤然一喝:“康福禄,扶朕上马!”
万千将士看到皇上落马,瞬间骚动起来。
皇上出事了!
端王、承国公、齐莲……所有将领在解决蛮子之后,疯狂策马往这边奔来:“皇上!”
就在这时,那些围着皇上的御前侍卫们突然散开了——
在万众瞩目之下,皇上重新翻身上马了!
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看着他再次上马,目光忽地炽热起来!
他身形矫健,上马时干脆又利落,可是徐玉宁站在马下,看着马背上的他紧紧抿着唇,握着缰绳的手在发抖——
但是面对着底下的近十万大军时,他面无异色,声如惊雷:“这一箭,是朕的荣耀!”
风,从渤拦河吹来,带着血腥味和水汽,将他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大武的将士们,你们把敌人赶出了北境!朕,替你们所有人骄傲!
你们,胜了!”
底下万千将士,瞬间热泪盈眶,纷纷将手中兵器抬过头顶,大声呼喊起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玉宁看着端坐在马背上的萧夺,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下马时,脚步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朝地上扑去,是徐玉宁冲上去,用力扶住了他!
萧夺在这眩晕里闭了闭眼睛,重重地说道:“让萧无名和司马鸿速来见朕!”
……
他强撑着,直到上了马车,才晕过去。
徐玉宁坐在马车里,紧紧牵着他的手,看到他原本红润的嘴唇,顷刻间变得乌青。
康公公跪在身侧替他卸下铠甲,手抖得不成样子。
此次伴驾,随行的军医是张院判,他带着药箱,但手上没有多余的工具,不敢冒然拔箭,但是他也诊不出,皇上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他额头全是豆大的汗,速速给皇上服了一颗从宫里带出来的解毒丹!
此丹药是宫廷秘药,在大武千金难求,可是皇上中的毒,却来自漠北塞外,这解毒丹能起多大作用,张院判也不知道。
他在这心惊胆颤里,催促着外边的端王:“王爷,快,再快些!”
“驾——”马蹄声急促,他们一行人往幕得勒急奔,端王急得五官都挪了位,马鞭都抽断了,大声催促着驾马的亲信,“快跑起来!快!”
萧夺晕过去之前,下了三道命令。
端王护送皇上回幕得勒;承国公司马鸿领着一队兵马跨过渤拦河,继续追击蛮子;兵部尚书齐莲领三万兵马留在渤拦河打扫战场。
其余人等,皆随皇上回幕得勒。
“萧夺……”徐玉宁抚摸着他受伤的手臂,慢慢地将脸埋进他的手掌,眼泪瞬间濡湿了他的掌心。
他们一路疾奔,终在天色彻底黑下来时,赶回了幕得勒!
萧夺被匆匆送入王帐,在幕得勒的所有太医军医,一窝蜂涌进来。
他们拿出烧酒,为皇上清洗伤口。
萧夺在晕迷里,痛得整个人微微抽搐起来,张院判面色惨白地看着康公公,急道:“康总管,速速找两个人来,把皇上按住!”
康公公转身跑出去,直接把站在床沿的徐玉宁给撞了一个趔趄。
秦铮和陈达随康公公匆匆进来,连连告罪,上前按住了萧夺的臂膀和双腿。
太医和军医们拿出刀具,放到火上烧红,将皇上的受伤的左臂,一刀一刀割开……
徐玉宁偏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在闭眼里,她听见萧夺喉间溢出的闷哼,听见刀子划在血肉上的声音,一声一声,仿佛也割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手,在发抖。
那箭上有倒钩,还带有剧毒,非破肉不得取出。
王帐内被浓浓的血腥味掩盖住了,徐玉宁有些喘不过气,一呼一吸间,胸口莫名发疼。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当”的一声,张院判拿着镊子,将陷在血肉里的那枚箭头夹出,扔到了托盘里。
那锋利的箭头,在明明灭灭的灯火照射下,乌青发黑。
张院判鬓发里淌着汗,在夹出那枚箭头后,他整个人都虚脱了,身子一晃,差点倒下。
一旁的军医忙将他扶下去,另一名军医挤上前,接替了他的位置,开始为皇上上药,缝合伤口……
萧夺痛醒过来,又痛晕过去。
康公公抬袖拭泪:“皇上……”
一盆一盆血水端出去,直到四更天,才将皇上的伤口处理好。
可外伤易治,内毒难解!
张院判与太医军医绕过屏风走出去,跪在端王面前,声音发着颤:“臣等死罪!”
端王抬脚踹翻了几个太医,勃然大怒:“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皇上若……诛你们九族!”
皇上中毒的消息,被封锁。
军中将士只知道皇上被射中了左臂。
可将士们在战场上杀敌,哪个没挨过刀剑?于寻常将士而言,这不过是小伤。
厉云灼如今职位低,不经传召,不得随意靠近王帐。
他站在远处看着灯火通明的王帐,紧紧皱着眉,情况很不对劲!
看见徐玉宁从王帐出来,他面色紧绷着迎上来,朝灯火通明的王帐扫了一眼,拱手行礼,踌躇着问:“娘娘,皇上……”
徐玉宁抬起苍白的脸,小声说了一句话。
皇上,中毒!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当头劈下,炸得厉云灼面色变了又变!
徐玉宁此刻觉得身上有点冷。
垂在袖中的指尖,掐得掌心出了血,可她却感觉不到痛了。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她目光不停颤动着。
她整颗心,都在挣扎,但她仍再次启唇:“厉叔,你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