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浅浅一起从巢穴中走出来。
地表之上，完全看不出来巢穴的存在，甚至三人出来之后，沙穴周围的黄沙便陷了下去，将入口完全遮住。
左右看去，周围都是黄沙，好像都是一模一样的。
符不离想要看出这里和周围有什么不同，可是失败了。想要靠沙丘记住这里的位置是绝对不可行的，只要一场大风过境，整个沙丘都会走开。
不过浅浅显然能分辨出方向：“我们朝这边走，集市的方向在这边。夜里风沙很大，你们穿这么少，小心着凉。”
“嗯，不会的。说起来好久没着凉过了，着凉是什么感觉来着。”感受着裙子被风吹动，符不离稍微瑟缩了些身子，“呸！”
不长眼的沙子总往嘴巴里钻。
“我也是。”浅浅道。
“毕竟咱们都不是人类了嘛，魔物哪有那么容易生病。”
“你们以前也是人类？”浅浅道。
“嗯，我和她都是。”
“这样吗？”浅浅显得有些振奋。
“对啊，呸。”
随着浅浅一起朝着她记忆中的集市前进，一路上除了黄沙，一点其他色彩都看不到。
“我记得是在这边。”走着走着，浅浅看起来也有些不太确定了，站在沙丘的高处，四处张望。
这完全没有一点草色的沙漠，莫说什么人影，就连活着的动物踩过的脚印都见不到一个，整片沙漠能看到的，只有她们四人踩过的四组脚印加一条线。偌大的天地，好像除了她们，就完全没有别的活物了。
沙漠里的脚印虽说保存不长久，可三五天还是可以保存下来的。再说，如果是集市，那么可以交易的地方总该人来人往。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小龙萝道。
浅浅摇了摇头，随后轻轻一跃，翅膀随即扑扇起来，飞至空中。
星光之下，浅浅一个人高高地飞在空中，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其实一眼就能看清周围都有什么，完全不用看多久。
见浅浅上了天，符不离疯狂用耳朵蹭着淑月的身体，耳朵的绒毛里进了沙子，痒的厉害。这要是顺着耳道进入了耳朵里面可如何是好。
而且这种麻烦显然小龙萝和淑月都不会有，她颇有些郁闷，为什么只有自己的耳朵那么大一个。招风耳不仅会被风吹的发酸，还要揽进来许多沙子，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耳道被沙子堵住，听声音已经有些模糊了。更可恶的是，耳朵里的绒毛会把沙子拦住，这本是好事，可那些绒毛里的沙子太多了，无论她怎么抖耳朵都没办法把沙子抖出来，用手抓也很难把沙子和绒毛分开，实在难受。
都是淑月害得。
发丝与耳朵里积蓄的沙子这么一蹭，便蹭的淑月袖子上多了一小层沙。
淑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撸着小猫脑袋，注意力全放在了天上的浅浅身上。
浅浅那般孤零零地在空中，巡视着周围。
她的翅膀在星光下隐隐折射着金色的光，那一层透明的薄翼扑扇的速度足够快，仿佛她周身有一圈金色的残影一般。
她停在空中，慢悠悠地旋转着，这般转了许久之后，才慢慢落了下来。
“怎么样，集市还在吗？”符不离这才松开了淑月，问道。
浅浅摇了摇头，目光显得有些遥远：“以前确实在这里，好像是搬走了吧。”
符不离道：“肯定搬走了，人类怎么可能居住在这种都是沙子的地方。呸。周围全都是沙子，什么都没有，附近还有魔物，到底怎样的人会想要住在这种地方。”
浅浅道：“也是，过去我们会在这里放羊。”
符不离道：“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浅浅想了想：“大概几年前吧。”
小龙萝道：“只是几年就可以让这里被黄沙盖的这么彻底吗？你上一次见到有人在这里路过是什么时候？”
浅浅道：“记……不清了……我平时不太注意年份。”
淑月一笑：“记不住的忘了就忘了吧。记忆不是装沙子的瓶子，不是所有经历的事都会被装在肚子里，那时间久了，越装越多，岂不是要被记忆撑死了。枯燥的每一天，每一月流走了就流走了，剩下的那些才是组成记忆的部分。有人的这里值得被记住，没人了自然就不值得记住了。”
浅浅沉默了一下：“我确实很久没有出来走动了，地上的消息一直都是孩子们告诉我的，我只记得这里有集市，我在这里买过东西，也让孩子们来过几次……后来我在巢穴之中和他们不太需要交集。原来这里的黄沙已经有这么厚了吗？”
小龙萝道：“我下去帮你看看，下面还有没有人类住过的房子？”
浅浅摇了摇头，一笑：“不用下去看了，我已经看了。”
像是回应浅浅的话一样，旁边的沙地里忽然钻出来了一只小浅浅，钻出来后便跑到浅浅的身后，抓着浅浅的胳膊，偷看旁边三人。
这么偷看了几眼之后，便又趴在地上，钻回到了沙地之中。
“我知道黄沙变多了，人也走了很多，只是没想到，看到会是这幅景象。”
小浅浅很快就消失在了地里，就好像她不曾出现过一样，甚至方才出入形成的沙穴，也在小浅浅进入地下之后变得平平坦坦，即便以符不离的眼睛也看不出丝毫破绽，风一吹，更是能将她的踪迹完全隐埋。
符不离虽说已经见识过许多次浅浅进入沙海的本事，可每每见到，还是会惊叹于浅浅们这几乎能完全隐匿身形的本事。那环绕身周的翅膀不仅能让浅浅们飞在天上，还能让她们在沙海中这般肆意的穿行。
这些沙子很是干燥，几乎没有水分，踩上去也松软的厉害，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滑落下去。符不离的体重已然很轻，踩在地上也会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实在很难想象小浅浅的翅膀究竟是如何运作才能让这些沙土松软地恢复成刚钻进去的状态。
看着浅浅那有些忧郁的眼神，符不离迟疑了一下，随后问：“你也能和你的孩子们一样，很轻松地就能钻入地下，不留下什么痕迹吗？”
“当然可以。”浅浅答道。
“是谁教给你的？这一招好厉害。”符不离问。
“这个……我天生就会。”
“天生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生的呢。”符不离问。
“天生当然是……”浅浅回答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符不离这么问的意思是什么，一时有些语塞。
她当然不是从出生就会，这显然不是人类所能掌握的技能，人类根本不会有她那般灵动的翅膀，更无法在沙地里随意穿行。而且，在她刚刚变成魔女的时候，她也根本不会这一项技能。那个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草原，并不是如眼下这般都是黄沙。
虽说从草原去往玄帝城的路上，又或者是往西去，都是一大片荒漠，可那时候的黄沙并不如现在这般细腻，也远没有现在这样大的范围。
被符不离问及，她仔细回忆了一番，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自己学会这一项能力的时间节点。
“在这里被黄沙覆盖的时候，我就已经会了。”她答道。
“就像你会飞一样？”符不离问。
浅浅又沉默了下来。
符不离见她不语，笑了一下：“没关系，我理解你，当初我也没想过我会变成猫娘。呸。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事，不用去想就知道该怎么做。呸。从来没有人教过我怎么样才会像一只猫，但是自从被淑月往我身体里塞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以后，我就莫名其妙多了许多习惯，不用他们说，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时候不太像人了。你也一样吧？呸呸！”
“你也一样吗？你说的对，这些都不是我学来的，而是自从我变成魔女之后，天生就会的一样。我也不知道这些能力都来自哪里，当我想那么做的时候，很自然而然地就能做出来。”浅浅道。
“虽然我们都是魔女，可我们身上也还是有各种生物原本形态的影子。会刻在本能里的能力，当然和生存的环境息息相关。你可以在沙海里这么随意的行动，说明你的身体原本生存的环境就充满了沙子，而且，你十分适应在黄沙之中生活。”符不离道。
浅浅点了点头：“有道理……”
“你说过你的孩子们会帮你买东西吧？我们再继续找找看吧，附近应该不会只有这一处集市吧？你还知道哪里？”符不离道。
“我想想看……应该在那边。”
“去看看吧。”
一路上都是黄沙，周围的一切在符不离眼中好像没什么变化。
符不离不认识这里都是哪里，不过浅浅显然认识。她指着一些沙丘，甚至能说出村子的名字，还有这里曾经生活着的人的名字。
这里曾经都不是沙地，如今都埋上了厚厚的黄沙。虽说浅浅看起来对这些过去她所熟悉的地方被黄沙覆盖有些悲伤，好似十分惋惜，可符不离依旧觉得，使得这里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一定是她。
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浅浅并不是很会讲故事，但她很擅长陈述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她所说的事就像记忆的碎片一样，七零八落，想起来的顺序也并非按照时间顺序进行，但却有些有趣，一时间也能听入迷。
这位阿婆喜欢养蛇，那位大爷过去打过仗，刚会骑马的小弟摔断过腿，那位哥哥总爱骂人。
她还说了魔狼的入侵何等残暴，绯天教又是如何的邪恶。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可浅浅依旧对绯天教耿耿于怀，一提到就难免咬牙切齿。如果不是绯天教，她本不用经历那么多是非，她也本不用像现在一样被迫选择融为一体。
虽说她很清楚无论是拓跋容还是浅浅如今都相当于活在这一具身体里，完全融合的两人已经难分彼此，可两个人和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自言自语和把话语诉说给他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听到绯天教的消息，符不离不由道，她也因为绯天教失去了亲人。不过如今绯天教已经彻底覆灭了，不用再担心绯天教会再度袭来。
浅浅摇了摇头：“万一她们又卷土重来了呢。”
“不会的。”
“啊，到了。这里……就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这里也只是一片黄沙。
浅浅蹲下了身子，捧起了黄沙，看着黄沙从指尖滑落。
“咦，你刚才不是说过，你带领村民们从绯天教手中逃出去了？那些村民不住在这里了吗？”符不离问。
“他们搬走了，这里是最先被黄沙覆盖的地方。好像我去过的地方都会渐渐被黄沙覆盖，真是讨厌的沙子。”浅浅道。
“他们人呢，后来都去了哪里？”
浅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知道阿爹把羊群都卖了，换成了钱，带着阿娘和弟弟一起离开了。我的哥哥死在了绯天教的手里，我的弟弟不仅活下来了，还找到了一位和浅浅一样漂亮的女孩子。他们就在这里结婚生下了孩子。那个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弟弟和弟妹，倒是有点像拓跋哥哥。他们还给他取名叫拓跋沧山，说希望他像沧山一样硬朗。”
“……哦。拓跋沧山吗……他们还有来见过你吗？”
浅浅摇了摇头：“他们来过，不过我让他们不要再来了，见到我不好。这里已经不是过去的家了，我知道他们在玄帝城已经有了新家。对了，我前三次出来，分别是参加了我阿爹阿娘和弟弟的葬礼。”
小龙萝也听的入神，压低了声音，小声询问道：“那你一定很难过吧？”
浅浅又摇了摇头：“不难过，他们都活到了他们最幸福的时候。阿爹阿娘还有弟弟都走的很幸福，浅浅没有让他们失望，能好好地送他们回到了天上。”
“你倒是看得挺通透嘛。”淑月笑道。
“对你而言，他们岂不是你一睁眼一闭眼就突然变老，突然就死了？”符不离问。
浅浅一手放在了胸前，低声道：“是啊。”
“那……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但奇怪的不是我吗？不会变老，也不会死，只有身体在变得越来越奇怪。”浅浅道。
“但你本来不是可以多陪陪他们的吗？你不会变老，但他们会变老，你不多陪陪他们，等他们死了，你就见不到他们了，再想见，也没办法再见了。”
浅浅摇了摇头：“我要生孩子，没办法去陪他们。”
“生孩子那么重要？”
“当然。”
“……”
“等你成为母亲了，你就明白身为母亲的意义了。”